後先道:“我也只是想想罷了,如珠如寶的女孩兒,入宮陪我這麼個老婦,人家祖母哪裡捨得。”
沈老夫人聞絃歌而知雅意,知道張皇后有意讓孫女嫁給太子,心裡不禁喜憂參半。
若是當初順順利利帶著七娘子赴花宴,恐怕大事已成了,或是晚些替她說親事,也無所妨礙。
如今與寧家議定了親事,卻不知如何是好。不由深怨邵家多管閒事。
她忙拜謝:“孫女不識大體,媸顏陋質,承蒙娘娘不棄,實是她三生有幸,豈敢推辭。”
張皇后道:“老夫人過謙了。七娘也在家中待不了多少時日了,我怎生忍心搶人。”
女官以袖掩口,吃吃一笑:“奴婢倒有個兩全之策……”卻不往下說。
張皇后笑著剜她一眼:“好個刁滑婦人,偏你話多,在客人面前搬弄口舌,是生怕我不治你的罪?”
那女官一臉有恃無恐,笑道:“奴婢死罪,不該妄自揣測皇后娘娘心意。”
張皇后笑罵:“果真死罪。”
兩人一遞一說,就差把話挑明瞭。
沈宜秋偷覷祖母臉色,只見她若有所思,微露沉吟之色,不由心焦。
祖母的心思她一清二楚,如今與寧家還未過定,尚有轉圜的餘地,可是背信食言究竟於名聲有損,沈老夫人一向以門閥自矜,多半是在舉棋不定。
她不能將自己的後半生懸在祖母的一念之間。
沈宜秋心如電轉,便即低下頭來,雙手拉扯絞動著腰間的絲絛,嬌羞之色溢於言表。
宮中女子目光何其敏銳,見她這模樣,心下便有了計較。
張皇后沉吟片刻,對沈老夫人道:“七娘如此品貌,貴府的門檻怕不是已經被踏平了,不知哪家的公子有這般福氣。”
沈宜秋將頭埋得更低,沈老夫人看在眼裡,心頭火起,但卻毫無辦法。
皇后既已看出端倪,刻意隱瞞便成了欺君。
且寧沈兩家議親之事雖未傳揚出去,到底不是什麼秘密,皇后既起了疑心,著人一打聽就能知道。
她只得道:“回稟皇后娘娘,孫女許了寧家二房十一公子,現下還未過定。”
張皇后雖已猜到,仍不免遺憾,對女官搖頭嘆道:“就知晚了一步。”
又將沈宜秋叫到跟前,拉著她看了又看,惋惜之情溢於言表。
張皇后與沈家祖孫說了會兒話,又留他們在宮中用了午膳,賜下若干賞賜不提。
從宮中辭出,沈家祖孫同坐一乘馬車回府。
剛一上車,沈老夫人便沉下臉來,目光如刀地盯著孫女,彷彿要在她花般嬌豔的臉龐上盯出兩個窟窿:“我悉心教導你十年,你學的便是自行其是,悖逆長輩?”
沈宜秋泰然自若地迎著祖母的目光:“孫女不知何錯之有,望祖母明示。”
沈老夫人不曾料到她這麼大膽,一時無言以對。
她為何勃然大怒,兩人都心知肚明,但理由不能擺到明面上說。
世家的體面就在這一層捅不穿、扎不爛、水火不侵的遮羞布上。
半晌,沈老夫人長長嘆息了一聲:“你且好自為之。”
說罷靠在車廂木壁上,闔上雙目,再也不發一言。
若是換了以前,沈宜秋見祖母不豫,必定十分自責,哪怕委屈自己一輩子也要換祖母展顏,可上輩子一二再再而三,讓她將沈家人的面目看得清清楚楚,如今她心裡只是波瀾不驚。
沈老夫人也知無力迴天,這回乾脆懶得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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