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啟明拿起筆,開始在宣紙上寫字,柳銀雪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看,十分自覺地站遠了些,聽樓啟明繼續道:「你也不用在我面前做張拿喬,這爵位你本就是勢在必得,你以為我老眼昏花看不明白?」
樓允冷嘲:「您有什麼看不明白的,您什麼都看得明白,所以,我當年為何會走失,您也是明白的?」
在摘星樓整整三年煉獄般的生活,讓他徹底脫胎換骨,誰能明白?
樓啟明執筆的手一頓,卻並未露出多麼意外的表情。
柳銀雪吃驚。
所以,當年,樓允走失,並非意外?
且這麼多年,老王爺也是深知其中緣由的?只是他假裝什麼都不知道?
樓允臉上的嘲諷愈發深刻,他譏諷地笑了聲:「我以為你不知道,原來你真的什麼都知道,你既然知道,你為什麼要當做什麼都沒有發生?」
樓啟明低頭重重地咳嗽起來,那聲音厚重且沉悶,整個書房都是他的咳喘聲。
也不知道過去多久,他的咳嗽聲才稍歇,他道:「你生來便缺了生母的疼愛,那時樓晏還太小太小,我不能讓樓晏也承受一樣的痛苦。」
「你既然那麼寵愛他,為何不把這高高在上的爵位也給他?」
「不管你信不信,我雖寵他,卻從未想過要讓他繼承爵位,否則,他也不至於變成現在這般不諳世事,甚至對祁王的爵位半點不上心。」樓啟明沉沉地說。
柳銀雪想到樓晏的天真,覺得樓啟明所言,的確是可信的。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這個時候騙人,也沒有什麼意義。
樓啟明已經落筆,招手讓柳銀雪上前將他所寫折起來,柳銀雪的視線丁點不敢亂瞄,樓啟明對柳銀雪道:「銀雪,這封手書是我留給你的,在我死後,如果你遇到困難,你就把它拿出來,它能幫你解圍。」
柳銀雪眼眶濕潤,悶悶地點頭「嗯」了一聲。
樓啟明望著樓允道:「樓允,在我死之前,我還希望你能答應我兩件事情。」
樓允還沉浸在樓啟明從未想過讓樓晏繼承爵位的震驚中,聞言回過神來,問道:「什麼?」
樓啟明:「第一件事,你要挑起祁王的擔子,保祁王府完好無損,不破不分,在秦氏死前,你絕不能分家。」
柳銀雪暗想,樓啟明的第一個要求就像一隻活蒼蠅,他明知樓允半點不待見秦繪沅,還要樓允絕不分家,不就等同於讓樓允硬生生吞下這隻活蒼蠅?
樓允抿唇:「好。」
他不分家,但是秦繪沅卻不會不分,這件事他完全可以應下來。
樓啟明道:「第二件事,善待秦氏和你五弟。」
樓允覺得自己聽到了一個笑話,憑他和秦繪沅之間的深仇大恨,他憑什麼要善待秦氏,樓啟明又憑什麼要求他善待秦氏?
這當真是個笑話。
柳銀雪也覺得樓啟明在給樓允出難題。
樓允冷笑:「我為何要善待她?就因為你要我善待她?她配嗎?」
「這是我死前對你唯一的要求,你要我死不瞑目嗎?」樓啟明咳喘道,「想想你娘,你難道想讓你娘在九泉之下也難以安息嗎?」
樓允忽然紅了眼眶。
他娘……
是啊,他娘,當年他娘生他的時候難產,去子留母、留子去母只能擇其一,樓啟明深愛他娘,當然選擇去子留母,是她娘拼了命地跪在地上求他、求太后娘娘,樓啟明才忍痛答應。
他是醫女劃破了她孃的肚子,從他孃的身體裡硬生生取出來的,他娘為了留下他,忍受的非人折磨是常人難以想像也難以承受的。
但若論她娘此生最愛誰,還是樓啟明。
是他父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