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朝把空氣緩緩吐出,鏡面上滿臉是不樂意的小姑娘鼓鼓的腮幫也慢慢癟下來,只有一道淺淺的裂痕,看起來格格不入。
這是一面摔壞的鏡子。
原本就只是一面妝鏡,還有一道裂縫從左上蔓延到右下,橫穿整個鏡面,看起來極為不適。林朝伸出手,沿著裂縫慢慢地撫摸:這是從前她們從一家大戶人家的垃圾堆裡撿來的,很遠就能看見這面鏡子反射的光。就是這麼一面小小的銀鏡,對這裡的孤兒來說也是極為稀奇的東西。摔壞了有什麼要緊?看得清就行了。
她們像藏寶的狐狸,織羅一路把鏡子捏在手心裡,快步回到房間才敢拿出來細看。她在手裡把玩了很久,卻還是送給了林朝。
那個時候林朝還很小,小孩子原本就喜歡各種閃閃發亮的玩具,眼饞得緊,歡歡喜喜地收下了。過了幾年,才明白織羅對自己多麼好。
這是家人吧?她懵懵懂懂地想,要是能夠一直和織羅姐姐在一起就好了。
可是織羅要為自己的離開做打算了。
林朝能夠和織羅黏在一起的時間越來越少,她要忙著去賺錢,為自己的將來做打算。沒有季節變化的日子過起來毫無知覺,那些她捏著草編的螞蚱,蹦蹦跳跳敲敲織羅的門,就能看見金髮少女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躺在有太陽味道的草蓆上聽少女講那些神明故事的生活就像她做的一場場夢,飄飄忽忽地遠去了。
那扇門再也不會對她有求必應了,林朝甚至好幾次看到織羅和神廟的男祭司站在一起。她隱約知道織羅想去神廟工作——她房間狹小的架子上堆滿了關於神明的書籍,卻不想這一天會來的這麼急切。她也不喜歡那個男祭司的眼神,好像獵人對掉入陷阱的獵物那樣勢在必得。
林朝故意踢開一邊的小石子,咕嚕嚕地滾到兩人腳邊,從陰影裡走出來。在小孩子面前男祭司不可能再做什麼,他還要維護自己清高的人設,匆匆從罩袍內側的口袋裡掏出一物送給了織羅,就走了。
她後來在織羅的桌子上看到了那個東西,是隻做工精湛的炭筆,織羅很喜歡。
而對於林朝來說,分離織羅注意力的東西她都不喜歡,她好幾次都想趁織羅不注意把筆扔掉,最後還是放棄了——畢竟織羅真的很喜歡的樣子。
結果她剛剛在心裡放下了那支筆,又來了一個叫洛河的人。
想到這裡,林朝又狠狠地齜牙:昨天織羅還特意叮囑她照顧照顧那個叫洛河的人,記得帶她去吃飯,認認路。
她看了看房間裡計時的沙漏,故意等過了飯點時間再去找洛河,結果無論怎麼敲門都沒有回應。這倒如了她的意,織羅那裡也好交代。至於洛河?林朝巴不得她迷路,反正走不出善堂,餓個一兩頓又不會怎麼樣,她小時候也餓過肚子,現在不也好好的嘛。
這樣想著,她又哼著織羅教的小調回房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