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培源出了門,隨手把房門帶好。
許曼梔悠閒地端著杯茶站在窗戶邊,看著林家二少爺往大門口走的背影,感慨良多。
有下放這段經歷可倒好,林培源以前桀驁不訓,現在溫順了許多。以前他是絕對不會去肉鋪菜市場菜站這些地方,現在像尋常老頭一樣去買菜;以前他讓傭人教三個孩子做飯,可自己絕對不肯下廚房,現在各種飯菜都會做,手藝還不錯。
要是能一直保持下去,這樣的林培源也還不錯。
似乎感應到有目光追隨著他,林培源突然停步回過頭來,看到站在視窗面朝他這個方向的許曼梔。
對方安靜、淡雅,身形罩在古樸的窗欞裡,像是一幅畫。
四目相對,茶杯在許曼梔唇邊,她握著茶杯的手靜止,兩秒鐘之後,她回到桌子旁坐下,林培源則轉身回頭走到了第一進院,身影消失不見。
吃晚飯的時候,許曼梔打定主意要去告知郝建單位,但這是林培源的事情,必須跟他商量。
一家人達成一致,要去找郝建單位。
許曼梔說:「我去聯絡他工作單位。」
林培源現在不需要媳婦為他出頭,說:「曼梔,多寫你幫我跑前跑後,我自己聯絡吧,我打聽下他工作單位領導,給他寫信,再打個電話。」
——
這個週一,中午剛吃過午飯,郝建就來林培源辦公室拜訪。
「林所長,對不起,對不起,是我錯了。」對方把一行李袋的菸酒放在桌上。
郝建的科長職位被擼,被借調到鄉下單位,他這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以及對方的能量。
可能他一輩子都要被借調,甚至他擔心被開除。
「我一時鬼迷心竅,才把您的書稿抄了一遍,改動之後想要出版。我錯了,是我急功近利,迫切想要做出點成績,沒有考慮後果,我已經把書稿拿了回來,再也不會出版。您是德高望重的前輩,我懇求您原諒。」郝建說。
他抱有僥倖心理,認為林培源不會在這個時候平反,只要他先出版了書,那麼就是他的書在前,林培源的書在後,他理所當然是原創者。
對方立正垂著頭站在辦公桌前,態度誠懇迫切,像是個做錯事的小學生。
林培源深感意外,他有心裡預期,認為在書稿的抄襲、剽竊、借鑑認定上會費一番功夫。對方會狡辯說史實部分都一樣,狡辯說恰好在構架上不謀而和,甚至否認借書稿的事兒。
因為自己恢復原職,這些問題就迎刃而解。
對方一定沒想到他會在這個時候平反回城。
「我倒是希望你能出版,這樣後果你也知道,你直接會丟了工作,身敗名裂。」林培源聲音平淡,沒有任何語氣,然後威懾力十足。
對方額頭上開始冒汗,聲音開始變調:「林所長,我知道錯了。」
他從隨身皮包裡拿出一疊紙,說:「這就是我的書稿,我現在就把它撕掉,我撕,我撕……林所長,您就放過我一馬吧。」
他開始裝可憐打感情牌,說:「我爸媽窮得叮噹響,衣服都是補丁摞補丁,供我讀書不容易,我好不容易才有現在的工作,我錯了,我錯了。我已經被撤了職,能不能讓我保留工作,不要開除我!」
他狀似瘋癲,撕完書稿,又左右開弓,扇了自己兩個耳光。
「不用再跟我交涉,把碎紙撿乾淨,走。」林培源面無表情地看他表演,然後說。
「林所長,您寬宏大度,不跟晚輩計較,您的大恩大德我沒齒難忘。」郝建抹了把腦門上的汗,慶幸地說。
他蹲下身,慌亂地又是抓,又是碰,把地上的紙片胡亂撿起來,胡亂塞進揹包,又忙不迭地連聲道歉又感謝,然後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