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溫時只掃了一眼便收回視線,神態自若,彷彿只是不小心瞥來的一眼。
只有謝爺爺,此時心裡掀起了驚濤駭浪。
他眼眶泛紅,趕緊低下頭,怕被人發現異狀。
王偉把謝溫時帶到前頭,不耐煩地掃了下面的人堆一圈,高聲喝道:「都老實點,好好聽著,晚上之前還得做思想報告,尤其是你們幾個!」
他的手狠狠指向謝爺爺和小宋,語氣變得更惡。
「你們倆勞動改造的效果最差,明天要是報告得不好,都別吃飯了!」
自從上次被申寧打得毫無還手之力,王偉就記恨上了這兩個袖手旁觀的人。
一是覺得這兩人看著他捱打卻不幫忙,二是,覺得自己被一個姑娘打了,被他們看見很沒面子。
他不覺得是自己弱小,只敢朝這些人洩氣。
謝爺爺不發一言,小宋的臉猛地漲紅了,胸膛劇烈起伏几下,沒有開口。
即使被當眾訓斥這麼多次,他的羞恥心也沒法接受。
王偉對著改造人員們耀武揚威,絲毫沒有注意到,謝溫時落到他背後的涼薄視線。
等他覺得後背心發涼,回頭時,就對上了謝溫時微笑的眼。
他平聲道:「時間不早了,我還得兩個小時讀完回公社呢。」
王偉知道這是催促的意思,正巧,他也不想和這幫壞分子一起呆了,便勉強點了點頭。
「行吧,那我就休息去了。」
他再次瞪了底下的人堆一眼,這才挺胸抬頭離開。
王偉走了,原本死寂麻木的人群卻沒有絲毫變化,靜得像一潭死水,沒有絲毫變化。
一雙雙黑眼睛,像乾涸的深井,沒有一絲光亮。
只有謝爺爺,他悄悄抬起頭,幾乎貪婪地望著自己的孫子。
謝溫時從挎包裡拿出稿子,在手中展開,聲音平穩清澈,沒有一點不該出現的顫抖:
「我是公社宣傳部的幹事,最近半個月,便由我負責大家的思想教育工作,今天,我先給大家朗誦一篇上級檔案……」
他花了三天,熟悉農場的建築、佈局,還有這幫改造分子的住處。
終於,三天之後,終於被他找到了一個機會。
王偉捏著手裡寫滿字的紙張,遠遠瞥了一眼,「嘖」了聲,便不耐煩地隨手撕成碎片。
他掃了謝爺爺一眼,得意道:「狗屁不通!不是說你是大作家嗎?怎麼,寫得了文章寫不了檢討?」
謝爺爺抬眼,透過王偉看了眼他身後的謝溫時,暗暗搖頭。
他垂下頭,像是備受打擊似的。
王偉沒趣,又把小宋寫的檢討拍到他臉上,「再看看你的!更是狗屁不通!」
小宋緊咬牙關,沒有張嘴。
王偉把這兩人羞辱了一通,還回頭對謝溫時笑,「你看看,這幫臭老九就是賤皮子,寫個檢討都不認真!」
他笑嘻嘻的,眼裡都充滿對這類人的惡意。
謝溫時捏緊的拳頭緩緩鬆開,臉上帶笑,眼神卻是冷的。
他冷聲道:「半個月思想教育結束後,上級會來檢查這幫人的思想改造情況,照王偉同志這個處理法,只訓斥不解決,恐怕四平農場沒法過關。」
王偉一愣,頓時皺眉,「你什麼意思?」
謝溫時字字咬得清晰,「我的意思是,麻煩王偉同志這半個月不要干涉我的宣傳內容。」
王偉瞪大眼睛,這個姓謝的是在說他礙事?
一個南邊來的人生地不熟的知青,有什麼資格說他?!
他揪住謝溫時的襯衫領子,怒罵道:「你不就是個用筆桿子的破書生?咋的,嫌棄我們農村人沒見識沒文化是吧?我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