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一片高大的柏樹後,有攢簇的人影向這邊靠近。
走在前頭的人著深緋色官服,行色匆匆的模樣。
江嚶嚶卻眼尖的發現,這京兆尹前頭還有一道熟悉的身影,一襲矜貴的玄色的寬袍,身材頎長,背脊挺直,腰束革帶,行步如淡淡清風劃過一般。
不是李燃又是誰,他竟然又回來了?
還是和京兆尹的人一起來的,看來是正好撞見了。
京兆尹孟溫禮寒門出身,神德元年狀元及第,一生清骨,如今四十有餘的年紀,身後無任何族中子弟,在被世家壟斷的朝堂上看似顯得那麼弱小,又孤立無援。但是能做到今天這一步,少不得要靠人扶持。
而身後扶持他的人,只有一個。
那就是陛下。
此人十分拎得清,知道自己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深得陛下信任,哪個世家也無法拉攏得了他。
謝修柷神色一變,就想要起身,然而卻被肩上的劍牢牢壓制著。
烏暨此刻是熱血沸騰,一隻手穩穩的按在謝修柷的肩胛上,劍刃就抵著他的脖子,彷彿只待皇子妃一聲令下,他便能立刻手起刀落。
他真是好久未曾立功了,想不到如今跟在皇子妃身邊,竟然還有這等機會。
有那麼一刻他感覺,跟在皇子妃的身邊也不錯。
謝夫人手上顫抖著,一邊給兒子的胳膊擦著血跡,一邊就慌忙想要去拉江嚶嚶的衣料。
江嚶嚶眉心微皺,嫌棄的躲開了。
她手裡的匕首已經拔出了刀鞘,提防著謝修柷做出什麼變故來。
好在謝修柷似乎已經意識到無力迴天,已然是放棄掙扎的模樣。
胡凊看著遠處的重重人影,深吸了口氣。負手與背後,指節隨意掐了掐,心中便已然有了成算。
「即便是謝郎君有罪,也沒有能讓皇子妃動用私刑的道理。」
胡凊沉了一口氣,聲音極難煽動人心。他打定主意要給這二人脫罪,他從前做江湖術士之時,口若懸河滔滔不絕,死的都能說成活的,糊弄一個女子……嗯,應當不是太難。
「今日謝郎君來道觀是來尋小道的,卻不想遇了刺客,即便是對簿公堂也未必有罪。皇子妃這樣咄咄逼人,如此仗著身世誣賴人,怕是不妥吧?若是此事傳出去,那是於皇子妃的名聲也不好聽。」
「皇子妃與太子妃也素無仇怨,即便太子妃這次私自出宮,也算是受到了教訓。再拖下去了,怕是危矣。況且太子妃還有孕在身,若是皇長孫出世,誰也擔待不起。」
「皇子妃即便是現下讓人回去又如何,該論罪處置的,到底要論罪處置,便是皇子妃要等的人來了,此事也不會有任何變化,倒不如現下各回各家,也省得時間在此僵持了。」
曉之以情,動之以理,再於以威脅,最後給之退路。若是換一個人,說不定此刻已經順著梯子下了。
然而面前的少女只是略微沉思一番,一雙漆黑杏眼看向他,乖巧中透著受傷和一絲不可置信,眨了眨眼睛,一副脆弱至極的樣子:「胡觀主方才說我,咄咄逼人?仗勢欺人?」
胡凊頓了一下,感覺好像有哪裡不太對。
難道不是嗎?
可這又不是重點。
身後風拂過樹叢沙沙作響,碧色浮雲的長空飛過兩隻鳥,朱紅長廊那頭青瓦白牆,那頭傳來低磁好聽的聲音:「嚶嚶!」
江嚶嚶眨了眨眼睛,手中的金燦燦的匕首,轉眼間就沒入了袖間。
白皙修長的玉指扶過腕間珍珠鏈,鮮艷的衣裙勾勒纖細的腰身,腰鏈垂下絲絛被風勾起。
她轉過身去,瞧見那頭人影簇簇,穿著緋色官服的應當是孟溫禮,恭敬的站在熟悉的頎長身影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