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肆賣酒卻不釀酒,城中的梁老爹守著祖傳的燒鍋和釀酒手藝,卻不大重視販酒生意。
因此,城中大小酒樓、酒肆,多從梁老爹這裡購進酒水再零散賣出。
少年每隔幾日就去他那裡買幾壇酒,再散裝賣給進城、出城的過路人,賺個差價以資生活。
少年早已習慣了這個時候出門,路上沒有什麼行人,各家店鋪也沒有開張,他可以推著那輛自制的粗糙獨輪車肆意奔跑。
只有路過幾家高門大戶時,偶爾會聽到報曉的公雞嘹亮的鳴聲。
少年不禁想起,曾經那隻每天叫醒整個村莊的黑羽大公雞來,那家大公雞就是雙嬸兒家的…
再往下他就不敢回憶了,他已經習慣了控制自己的念頭,及時遏制住自己控制不了的情緒。
當走到微微出汗的時候,他就到了一張繡著梁家酒坊的幌子下。
酒坊冷清卻不寂靜。
堂屋裡,梁老爹已經光著膀子站在酒鍋旁,大聲吆喝著他那兩個同樣光著膀子渾身汗光的徒弟搬運酒麴。
將酒麴放在燒鍋旁的兩個大漢對師傅的吆喝叫罵已經習以為常,看到進門的少年,沒有說話便走出堂屋搬起兩個空罈子走向了後院。
跟在兩人後邊進得堂屋的少年向站在堂屋一側的燒鍋旁的梁老爹笑了笑,濃郁的酒香搔地他鼻頭髮癢,他用食指搓著鼻尖,靠在條桌旁等著自己的酒。
頂著個酒糟鼻的梁老頭端著一碗酒,露出豁口的牙笑道:“來一口,暈一暈?”
少年笑笑,搖頭婉拒:“肚裡還沒進食兒呢。”
“還是年紀小,酒是五臟精,有了酒就不用食兒。”梁老頭自顧自地飲,渾身酒氣卻不見醉意,明亮的眼睛閃爍著灼灼精光。
碗中酒還沒喝乾,他就衝後院嚷嚷道:“二位大爺,可別讓兩罈子酒把你們腰桿累折了,慢慢篩,莫著急…”
不消時,兩位大漢一人搬著一隻大酒罈,似乎是沒聽到梁老爹的譏諷,幫著少年將酒罈綁在獨輪車上,又仔細緊了緊繩子。
梁老爹滿足地打了個酒嗝,撿起賬本湊到眼前,在畫著一個牛頭的那一頁續上兩個圈圈,邊嘟囔道:“阿牛啊,你好歹一次多拉幾壇嘛,不然我掙你的酒錢還不夠付裝車的這點工錢呢啊。”
喚作阿牛的少年靦腆地笑笑,從口袋裡掏出一摞早已數了多遍的銅錢,恭敬地遞了出去,還沒說話,從門口處又走進來一道人影。
梁老爹看清來人,沒來得及接錢就放下賬本迎了上去。
“誒喲喲,陸大人,今天怎麼起這麼大個早啊。”
那人四下打量著酒坊內,隨口道:“當差的哪有你們自在喲,想睡到幾時是幾時。”
阿牛不認識來人,看著梁老爹沒空理會自己了,便將銅錢放在賬本上,轉身往外走。
經過那人時,阿牛微微躬身表示禮敬便出了門。
那人當做沒看見,徑自走到桌邊端起梁老爹篩給自己的一碗酒,隨口問道:“這孩子面生啊。”
梁老爹道:“這孩子來管城沒幾天日子呢。”
“他買恁多酒做什麼?”
梁老爹抽出菸袋鍋,又從懷裡掏出一個沉甸甸的小荷包,推到陸大人面前。
壓著聲音賠笑道:“這是這個月的,您的,官家的都有。”
陸大人不去看荷包,端著酒碗瞟著梁老爹。
梁老爹猛抽一口煙,嘆息道:“這孩子賣酒的。“
”半大個孩子帶著幾個娃娃和一個瘋婆子窩在城門口那小院裡,也沒個活路。我出城買柴火的時候見著可憐,商量著讓他開了家酒肆,七八天前才開張,弄口嚼裹唄。”
梁老爹說完又重重地吸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