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宴撇嘴,嗔了她的心上人一眼。
她可不說。
把二叔父說愣了,表現不出悲痛,她恐怕還得給他提上兩壺酒。
溫宴從車上下去,走到溫子甫邊上,掏出帕子遞給他。
溫子甫沒有顧上接,他整個情緒都沉浸在對往事的追憶裡。
溫宴便道:“我小時候,也在這書案前背三字經。章哥兒也是,他那時候小,父親就抱著他,握著他的手教他寫字。”
其實也算不上寫字。
寫字跟練功一樣,無論是站著還是坐著,都得筆筆直。
手腕有勁,落筆亦不鬆懈。
章哥兒當時才多大?
個頭比書案都矮。
站著不行,坐著更是夠不著。
溫子諒就抱著他,說的是寫字,其實是玩鬧。
一大一小,弄得臉上手上全是墨水。
母親啼笑皆非地抱著章哥兒去洗手,章哥兒抱著盆、不肯讓人去倒水。
他說:“蘇東坡能洗黑一池的水,我也要洗。”
溫宴樂不可支:“那是王羲之。”
章哥兒被指出了錯誤,一張小臉通紅,卻還牢牢抱著他的水盆。
父親也笑,逗他道:“外祖父家裡有池子,章哥兒和表哥們一塊練字,很快就能洗黑了。”
章哥兒被說通了,千叮嚀萬囑咐,讓婆子先把這一盆水倒到外祖父家的池子裡去。
樂得一屋子的人跟著笑。
當時的笑語晏晏,現在想來,都已經遠去了……
溫宴原就被溫子甫招得酸澀,回憶起舊事來,眼眶通紅通紅的。
溫子甫此刻根本不講究官老爺體面,彎著腰,腦袋鑽到書案底下,指給溫宴看:“這裡刻了’之乎者也‘這個字,是你三叔父小時候乾的。
他被逼著在書房裡背書,不背完不能出去玩。他背煩了,撒性子,拿了刻刀在書案下搗亂。
被你祖父發現了,好一通打,打得他直往你父親身後躲……
那都是、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他們都還在,現在,現在就剩我和你叔父了……”
溫子甫握著書案的腿,泣不成聲。
溫宴低著頭,眼淚啪嗒啪嗒往下落。
她知道書案下刻了字,以前也問過父親。
父親彎著眼一直笑,大抵是要在溫宴跟前,給當時並不熟悉的“三叔父”留些長輩體面,並沒有仔細說。
直到現在,溫宴才曉得過往。
這一哭,哭得邊上跟過來看的百姓也心中慼慼。
笑與哭,兩種情緒,本就會招人。
小娘子的淚容常見,可又有幾個人見過高高在上的官老爺大哭?
先前,大夥兒只覺得定安侯府被皖陽郡主逼得夠嗆,可那再怎麼也是貴人們的事兒。
即便有求而不得的旖旎來其中,到底也是富貴人家的富貴事,都來看個熱鬧,卻還沒有像小蝠衚衕那些險些被燒了家的老百姓可憐。
現在,倒是有些不同了。
富貴的侯府,聽起來也和普通人家一樣了。
孩子被壓著唸書,淘氣了會搗蛋,會跟哥哥求救,當父親的也一樣會打孩子。
喧鬧的、生動的,像是他們尋常人的生活。
如今,父親走了很多年了,母親、便是他們那天見過的老夫人,病容明顯,長兄亦逝……
沒有了大家長與長兄的庇護,寡母與兒子、孫子孫女,被人欺負了。
也並非是底下兩個弟弟不爭氣,都是衙門裡的大官了,但對侯府而言,算是落魄了吧?
最終,被人欺負得抬不起頭來。
有人竊竊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