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畏寒,這天還是別用涼羹,讓廚房重新熱一熱。明兒您和夫人記得去常寧宮請安,聽說太妃娘娘那兒一直惦記著……”
吳公公絮叨了一陣,才回御書房。
裡頭的光線又暗了些。
皇上坐在大案後,胳膊支著扶手,抵著額,低垂著頭。
昏黃的光從側邊照過來,顯得那半邊身子在暗處的身影輪廓不清、氣質深沉。
吳公公停下腳步,沒有立刻進去。
皇上閉著眼,一動不動地坐了很久。
霍以驍剛才的那幾句話,在他腦海之中反反覆覆。
誰都說不好……
霍以驍是不是察覺到了什麼?
不。
霍以驍知道就知道了。
萬一,沈家那兒……
這麼多年了,皇上自認瞞過了所有人,但凡有可能觸及真相的,都不在了。
可因為霍以驍那幾句話,皇上此時有些吃不準。
沈皇太后真的沒有發現端倪嗎?
也許,最初她並不知情,可年復一年,在她纏綿病榻之時,她真的沒有品出過一絲滋味嗎?
永壽長公主送了皇太后最後一程,她們母女之間又說了些什麼?
皇上漸漸吃不準了。
萬一,永壽知情呢?
當然,沈家沒得選,哪怕永壽知道,她也無力迴轉已經註定的事情。
可就像霍以驍說的,沈家要徹底魚死網破之時,那些陳年舊事一併翻出來……
沈家依舊是死,但他瑞雍皇帝,一樣好不了。
不用千百年後、史書定論,光事情翻開,言官御史就先跳起來了,恐怕還得往柱上再撞幾個。
這是他最不願意看到的。
所以,霍以驍那麼說了,他就那麼應了。
得穩住永壽……
二十年了,沒有功虧一簣的道理。
燈光更暗了,影影綽綽的,角落裡似是站了什麼人。
皇上猛得抬眼看去,那裡沒有人影,只一座花盆架子,上頭放著一水盆,裡頭養了幾株水仙。
他想起來了。
曾經,那個人,很喜歡水仙。
一到能養水仙的季節,屋子裡就擺上了。
她本和水仙不相似,直到她病了。
一身是病,卻步步不讓,那股子勁兒,就像了。
回憶起那些舊事,皇上看著盆中的花兒,彎了彎唇,笑了。
另一廂。
霍以驍提著食盒,走過大豐街。
霍家大宅燈火通明。
門房上剛巧送客,小廝抬頭看到經過的霍以驍,立刻咧著嘴笑了:“四公子今日剛回京吧?大公子他們惦記了好些日子了。”
霍以驍頷首,問:“都在府裡呢?”
“都在,”小廝道,“小的使人進去稟一聲?”
霍以驍惦記暄仔,本想說進府去看看,腳尖剛轉了個向,又轉回來了。
“今兒晚了,算了,”霍以驍道,“明兒正午放榜,我午歇時過去貢院外頭,你跟大公子說一聲。”
小廝樂呵呵應了。
霍以驍往自家院子去了。
夢裡,暄仔少看了很多榜,他不止沒有看杏榜,看皇榜,他連辛辛苦苦考完的桂榜,都沒有看過一眼。
這一次,他得讓暄仔好好去看。
金榜題名,多高興的事兒。
霍以驍不想剝奪暄仔看榜的快樂。
他要做的,就是備好酒菜點心,在暄仔高興的時候,都給他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