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在說話的是溫宴。
廂房就這麼大的地方,霍以驍站在邊上,能看到溫宴的嘴唇在動,每一個字都是從她的雙唇間吐出去的。
在臨安時,霍以驍聽過溫宴學衙門小吏、學黃通判,明明是個小姑娘,一開口卻是大老爺們的聲音。
彼時只覺得奇妙,倒也沒有別的感覺。
這還是頭一回,霍以驍聽溫宴用其他女子的聲音說話。
仇苒的語速不快,溫和婉轉,叫“哥哥”的時候,又透著幾分親近。
霍以驍用舌尖頂了頂青梅,酸得他直皺眉頭。
眼不見為淨。
他轉過身去,把溫宴從視線範圍內移開,用手指重重按了按眉心。
不知道為什麼,霍以驍突然想起了皇上。
皇上被話本子刺激得頭暈腦脹,大概就是這滋味。
床邊,溫宴還在說著。
“那河水很冷很冷,我凍得瑟瑟發抖,就這麼在水裡待著,直到天明才被撈起來。
哥哥你知道嗎?
我的魂兒當時就飄在空中,我看到你抱著我大哭,一遍一遍叫我‘阿苒’,我當時好迷惑。
我為什麼就死了呢?
你為什麼就讓我死了呢?
我在那邊見到嫂嫂了,她說,她知道我會重蹈她的覆轍,因為哥哥你就是這樣的人。
當你厭煩有個妹妹跟在你身邊時,我就沒有用了。
就像當初你厭煩她一樣……”
溫宴一面說,一面觀察著仇羨的反應。
仇羨應該都聽見了,他睡得很不安穩,眼皮子一直在抖,努力想要睜開。
溫宴後退了兩步,對霍以驍打了個手勢。
霍以驍腦袋發脹,一時之間沒有領會,以眼神詢問溫宴。
溫宴又看了眼仇羨的狀況,迅速抓住了霍以驍的手,把人帶到了屏風後面。
黑檀兒也從床上下來,鑽進了桌底下。
仇羨醒了。
或者說,半夢半醒。
他掙扎著想要爬起來,勉強撐起了身子,卻沒有辦法站起身。
“阿苒?”仇羨的聲音嘶啞,他咳嗽了兩聲,再開口,還是一樣,“阿苒?你不是死了嗎?”
溫宴道:“哥哥,你點往生燈,我就回來了。”
“不可能,阿苒死了,我親手把你燒了,你不可能回來!”仇羨道。
“我不想死的,是你讓我死了,”溫宴道,“我這些時日四處遊蕩,我沒有地方可以去,你不讓我入土為安,我只能做孤魂野鬼。
我見過於嬤嬤了,我給她託夢,她一眼就認出我了,說我和父親很神似。
於嬤嬤跟我說了很多事情。”
“於嬤嬤?”仇羨垂著腦袋,半晌應了聲,“她還活著?她能如此高壽,我真是太欣慰了。她都說了些什麼?”
“她說,你喜歡燒東西,你把所有不需要的東西燒得一乾二淨。
你燒過家裡養的鳥兒,燒過麻雀、雞鴨,還燒過很多她一眼都分不清是什麼的動物。
從死物,到活物,再到人,到我這樣活生生的人。
只要是你覺得沒有用了的,你就燒了。
是嗎?”
仇羨沉默了一陣,可能是迷藥讓他的思緒變得遲鈍,良久,他說:“不然呢?”
“我本來不該死的,”溫宴道,“是你殺了我。”
仇羨盯著屏風。
“你知道於嬤嬤還說了什麼嗎?”溫宴繼續說著,“她說,她知道你遲早會走到這一步,所以她當年才堅持回鄉,而不是跟著你們。因為,你對生命沒有敬畏之心。哥哥,你沒有。”
話音一落,撐著床板的仇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