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鐺——”
禮堂迴盪著這一聲鋼琴餘韻。
“林雅文,黑霧過一陣子會被理想國自動排走。但黑霧很快會侵蝕禮堂,我得送你們出去,但我最多隻能救幾個……”我的話說到這裡,停下了。
甜蜜的糖果味蔓延。
神情空洞的女人挺直著脊背,坐在琴凳的半邊,彷彿為誰留下了半邊。
她死了。
這時,電力恢復,禮堂忽然明亮起來,在滿眼水晶燈球的照耀下——我倏然望見了禮堂全貌。
我看到了地獄。
碎裂的糖果躺在地面,糖紙灑了滿地。
上千人依然安靜地坐在座位上,微垂著頭,無論我做出什麼行動,他們都不會發聲,因為他們的額頭連線著一條管線,管線延伸至禮堂地下——一直通向天台的座椅。
怪不得我這一路走來,沒有一個人向我問好,明明他們很喜歡離老師。原來不是他們不想問好,而是……不能了。
在我透過窗戶看到他們吃糖的後一秒,在我推門的前一秒——上千人同一時刻死去。
僅僅只是一秒。
糖紙飄落,頭顱低垂。
九幽淪陷在即,根據備用方案——在確認自身生還無望的情況下,可以及時將自己“儲存下來”。於是,林雅文帶著人們在這裡坐下,每一個人都連線了管線,把“自己”儲存進最大的生命硬碟中。
我撿起了一顆沒被咬完的糖,聞了一下,忽然感到窒息。….
我聞出了這裡面的成分——是為了降低痛感、意識昏沉,讓他們在靈魂被“儲存”的最後時刻,不會感到死亡的痛苦。
這就是吃“糖”的真相。
夏嘉文每年都會給他們發糖,卻叮囑他們不要吃,是因為他知道……一旦吃下這糖,就意味著靈魂的儲存與生命的終結。每個人心裡很清楚,九幽不是百分之百安全,存在淪陷的可能,就算計劃還能順利進行,不代表每個人都能活。我們只是在攜手勉力度過末日。
……我的喉嚨像是被掐住了,像是泡在冰窟中。
禮堂內千人滿座,摩肩擦踵。
滿目是人,卻也空無一人。
一雙雙眼睛空洞地望著我,他們最後是帶著笑的,也許是知道自己還會有來世,也許是不後悔這短暫的人生。
“咔嚓。”
我踩到了一個高達。
是孩子做的……那天他很興奮地遞給我看,說未來要當大機械師。還有孩子說,想嚐嚐甜品的味道。
……實現了嗎?
我將小小的生命硬碟抱在懷中。
……我不知道。
我望著林雅文的生命硬碟。她刻著一些小字,應該是她在吞下糖果前刻下的。
……
【嘉文:
《自私的基因》曾提到,新人結婚的時候,應該將手搭在《進化心理學》與《自私的基因》上宣誓:“我將違揹我的天性,忤逆我的本能,永遠愛你。”】
【我不敢擔保我能忤逆本能長久地愛你,但我的人生太過短暫,尚不及“長久”一詞。】
【所以如果還有來世,我的基因仍會驅使我去嶄新地愛你。因為來世的我們不會改變,所以一樣的我仍會愛上一樣的你。愛上你,是“我”的本能。】
【所以我會承諾——】
【“我將順從我的天性,遵從我的本能,永遠愛你。”】
……
窗外黃昏下斜。
夜幕一寸寸降臨。
我攥緊手裡的硬碟,一步步走向門外,忽而最後一次回頭,望著成千上萬張笑臉——
他們低垂著頭,手裡攥著糖紙,平安節的彩燈散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