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面是出於是非公斷,按道理他確實站在衛燕那頭,替她聲張公道,可一面又是兄弟親情,他無法眼睜睜看著弟弟從此扭曲沉淪。
江柯夾在中間,實在是左右為難。
可衛燕卻是鐵了心似的,見他又提江桐,便毫不給顏面,背過身提步離去。
「大哥,請恕小妹今日先行一步。」
江柯看著衛燕絕情冷漠的背影,兀然從坐上站起,額角的青筋都凸起來,喊了一句。
「你可知,當日你走後他便瘋了!」
江柯一向儒雅端方,但急起來,也會失了態。
衛燕的腳步一滯,她未料想江柯這等謙謙君子,也會有言行失態的時候。
江柯不否認自己是優柔寡斷的人,作為長兄,他對家中每個兄弟,都是費盡了心血,不忍見他們走上彎路。
當初對江琉因為痛失陳閔閔,而走上邪路的事情,他沒能第一時間發現,並挽救於萌芽。
如今對江桐,他告誡自己要盡心竭力,想方設法將苗頭扼止。
江柯見衛燕停下步子,繼續掏心肺腑說道:「他如今雖面上表現得無常,可我卻察出,他眼下的情況遠比當初的子嚴可怕百倍。」
「子嚴姑且放浪形骸將心中傷痛發洩,可子瑜卻隱忍不發,壓抑久了,便成了心魔。」
「你可知曉,在你走後,他幾度瀕死,可後來為何又活下來?」
他頓了頓,面帶悲慼。
「你父兄打折他的脊骨,迫著他簽下和離書,又斷了他一條腿,讓他終生落下隱疾。」
衛燕心中興起一寸波瀾,這些事,若是江柯不說,那她定是永遠不會知曉的。
可,那又怎樣呢?
眼下就算江桐死在她面前。
她亦不會再看他一眼了。
她並未轉身,身後江柯卻猶在說著,「你可知他後來,為何還掙扎著爬起來、苟延殘喘著活下去?」
對面無聲,江柯合眸長嘆。
「全憑對你的一腔執念。」
「如今支撐他活下去的,不是科考,不是仕途前途,唯有你。」
「他早已瘋了,夜以繼日地苦讀,別無他求,只求來日,金榜題名時,你能在再看他一眼。」
江柯帶著憐憫說完這一切,睜開眸子,期待看到衛燕轉身。
可衛燕的背影卻決絕的驚人,嗓音亦堅冷若寒冰。
「大哥,我眼下清清楚楚告訴你。我衛燕此生,都不會再看他一眼。」
當初那場大病,她幾度瀕死。
可醒來後前塵盡拋卻。
便譬如新生,斬斷過往一切情思。
開啟嶄新的人生。
那將是轟轟烈烈、豐富多彩的廣闊一生。
而非耽於一人,宥於宅院的狹隘人生。
江柯苦笑著搖頭。
「我知道,所以這就是我最擔心的,亦是我今日為何找你來的理由,他如今那份偏執,天可見有多麼可笑,我真無法想像,若是哪日,這個他自行編織的夢破碎的時候。」
「會是何等的景象。」
他真怕他會因為這份偏執,而做出什麼不可挽回的事來,亦或是走向萬劫不復的境地。
「若你還對他存有,哪怕一絲的憐憫,可否請你,在來日與他見面時,稍稍留一分餘地,縱使你與他今生就此無緣。也能否稍稍留情些,使他不至於失了存活下去的希望,哪怕——
哪怕讓他餘生都殘存一個不切實際的念想度日,也好。」
江柯近乎哀求的話音落下。
衛燕終於轉過了身子。
只是,她杏眸的波光不在,此刻全然化作深沉的冷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