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不覺便進了去,南邊窗下擺著一紫檀長案,案旁長幾還擱著一焦尾琴,瞧著那琴絃上沾了灰,似乎久不彈奏。
除了東面一整牆的書冊,北面也有半架子書,擺得並不是很整齊,瞧著倒像是慕月笙日常所讀,牆上掛著幾幅書畫,其中便有前朝書畫大家馬遠的《踏歌圖》,一半留白,一半構景,高遠深闊,筆勢張揚,極具峻峭之風。
沿著小門踏入裡面,竟是另一片天地,半園的闊間,皆是浩瀚的書冊,滿架滿架的書卷,令人應接不暇,震撼從心頭滾滾而來。
窗下置著一小案,一圈椅,瞧著像是慕月笙常坐的。
旁邊矮書架上擱著幾本遊記,其中便有蘇東坡一本手寫的冊子,正是崔沁苦而不得的好書,她愛不釋手坐下來翻看。
葛俊回來,聽小廝說崔沁進書房一個時辰了,先是愣了愣。
慕月笙從不讓人進他的內書房。
裡面都是慕家世代相傳積累下來的書冊,是慕家最寶貴的財富,有許多是外面書院哪怕是皇家都沒有的古籍珍本,慕月笙愛惜得緊,以前除了裴音,誰也沒進去過。
葛俊思忖著,崔沁是名門出身,聽主子提起過,也極為有才,定是個嗜書的。
何況裴音都能進,沒道理崔沁這個正兒八經的三夫人不能進。
葛俊斟酌片刻,打算不管。
崔沁讀書從來都是沒日沒夜,這下一口氣讀了好幾本遊記,意猶未盡,愛不釋手,不知不覺,天色暗了下來,旁邊有一盞小燈,她便親自點起,正好慕月笙還沒回來,倒也不急,就當等他好了,便繼續沉浸在浩瀚的書冊中。
瑩白的小臉如玉,浸在一團光影裡,神色專注認真,偶爾還勾著唇角不自禁笑。
慕月笙披星戴月跨入犀水閣,一眼就瞧見東邊內室紗窗裡滲出一抹微弱的光亮。
臉色霎時一沉。
誰在那裡?
他疾步掠入,東書房內黑漆漆的,烏壓壓的書冊與夜色融為一體,唯有內室跌出一抹光芒,他臉色登時一青,大步跨入,順著光影的方向瞧去,正見崔沁立在書案旁,手執一卷書法在認真拜讀。
正是裴音彌留之際所寫的《佑安論》。
裴音臨終,彷彿是迴光返照,筆走銀蛇,這篇文章無論是立意文采,抑或是書法都是上乘佳作,他平日擺在書案,閒來無事便觀賞片刻。
裴音生前最不愛旁人動她的東西,哪怕是書冊抑或字帖,都是她親自收拾。
慕月笙幾乎是本能從心底湧上一股怒意,寒著臉一聲輕斥,
「你怎麼在這裡?」
突如其來的喝聲,嚇了崔沁一跳,驚得她抬眸,
暗夜裡那高大的身影如山峰矗立在門口,帶著無與倫比的壓迫,崔沁從未見過這樣的慕月笙,陌生地叫人犯瘮,她縴手一抖,書卷滑落。
慕月笙登時眸光冷冽,疾步掠上前,接住了那差點跌落的書卷,小心翼翼捲起,收放在一旁,極力隱忍著,俊臉一寒,劈頭喝道,
「誰讓你進來的?」
崔沁滿目迷茫,怔忡中帶著不可置信,那顆心呀,幾乎是從陽春三月瞬間跌入九幽冰窖。
第11章 離開
夜色濃稠,廊蕪次第點了八角蘇繡宮燈。
暈黃的光芒穿透紗窗照亮了書房內室,映出崔沁那張昳麗明艷的臉。
她平靜如常,鎮靜地朝慕月笙施了一禮,
「是我唐突了,還請國公爺勿怪。」
明澈的眼眸依舊綴著平和的笑意,那笑意卻不及眼底。
她唇角緩緩牽起,又躬了躬身,「是我一時糊塗,忘了自己的身份,還請您見諒。」
秀美得沒有絲毫瑕疵的臉,如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