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沁不笨,從這鄭掌櫃的言語間可以窺探出,他應是欣賞這字帖,之所以語焉不詳是想壓價。
她朝宋婆子使了個眼色,宋婆子立即上前與他理論,宋婆子不懂詩書,卻是能言善辯。
崔沁坐在一旁喝茶,淡定瞧著二人唾沫橫飛,討價還價,最後那鄭掌櫃的鬍鬚一捋,將老臉別到一旁道,「三百兩銀子,不能再多,買斷價!」
宋婆子一聽眼珠子差點瞪出,「真是奸商,誰給你買斷呢,我們要分紅!」
「喲喲喲,我的大小姐呀,買個字還想分成呀!」鄭掌櫃半是驚愕半是輕哼。
崔沁從他神色也算是了悟,對方是吃定她缺錢不肯鬆口,便利落起身,示意宋婆子將字帖拿起,
「咱們走吧。」
主僕二人款款出了書鋪。
小二打屏風後繞了出來,探頭探腦地追隨著崔沁的背影,扭頭問撥動算盤的鄭掌櫃道,
「掌櫃的,您真的放她們走?小的瞧著那字跡是真的不錯,定是不愁銷路!」
「急什麼!」鄭掌櫃八風不動,眉都不抬,氣定神閒道,「她穿著普通,身無飾品,那氣質又像是深閨大戶人家的小姐,必定是遭遇了大事,否則能折節來賣字帖?整個銅鑼街沒我做不成的生意,等著吧,她定回頭找我。」
烏金西沉,天際覆上薄薄的雲霞,如美人蛾眉,嫵媚絢麗。
崔沁與宋婆子自斜對面另外一家書鋪出來,那小廝恭恭敬敬將二人送至門口,連那何掌櫃的也是拄著柺杖在門口相送。
成安書鋪的小二瞧見這一幕連忙跑入內間,將事情稟報鄭掌櫃,
「掌櫃的,那小娘子瞧著是與對面的何家書鋪達成買賣了,怎麼辦?這檔子生意被搶了嗎?」
銅鑼街的人皆知鄭掌櫃與何掌櫃不和,二人幾乎是日日打擂臺,只是成安書鋪勢大,是遠近最有名的書鋪,何掌櫃的一直被壓一頭。
鄭掌櫃聞言果然臉色一青,將碗筷一丟,疾步踱出,至門口瞧見崔沁與宋婆子笑語嫣然,順著人流相攜往回走,臉色登時難看得緊,再瞥一眼那死對頭,只見老何遠遠地將那柺杖朝他捅了捅,十分得意,鄭掌櫃把心一橫,招來小廝,
「去,把人給我攔進來!」
片刻後,崔沁與宋婆子不情不願跟著那小廝從側門進了成安書鋪,那鄭掌櫃的立在桌後瞧見了崔沁,艱難擠出一個笑容,施禮道,
「給娘子道罪,實不相瞞,在下看中了娘子的字帖,那何家書鋪雖有些名聲,到底是小門小鋪,我這成安書鋪在各地還有分號,您隨意去外頭打聽,便知嵩山書院和善學書院山門下,皆有我們的書鋪,娘子與他做生意,就算賺怕是也賺不了多少。」
崔沁淡淡籠著衣袖,便如鄭掌櫃剛剛那般八風不動,慢條斯理回道,
「做生意講究緣分,先前忘了跟鄭掌櫃說,我是燕山書院的山長,並非是尋常人家的小姐,我此番前來,並非只為字帖一事,自是還有其他生意可做,您先仔細思量了再回我的話。」
崔沁垂眸接過宋婆子遞過來的熱茶,小抿了一口,那君山毛尖緩緩沉在杯底,茶水清透明淨,一如崔沁那雙眼,不偏不倚,正正噹噹。
鄭掌櫃聞言暗暗驚訝,原來是燕山書院的山長,難怪氣質如蘭,風華無雙,他常與書院打交道,何時見書院的夫子穿得花團錦簇,眼下看崔沁自當是另外一番景象,默了片刻,咬著牙道,
「兩成,娘子,給兩成分紅,已是我的極限。」
崔沁平靜抬眸,將茶杯擱置一旁,迎著掌櫃精明的眼,說道,
「三成,是我的底線,鄭掌櫃,做生意講究一個『活』字,那潭再深再大,如是一汪死水又有何意,不如挖一□□井,細水流長,綿延不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