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公主卻難得沒有取笑他,默默點了點頭,輕輕靠在他肩頭,兩人都不再說話,外頭“嘚嘚”的馬蹄聲和轆轆的車輪聲變得遙遠,狹小的車廂彷彿一隅寧謐的天地,時間似乎都靜止了,
然而時間不會靜止,彷彿還過得特別快。似乎只有一眨眼的功夫,長公主府的馬車便停在了太極宮前。
崔駙馬看了妻子一眼,溫聲道:“去吧,我在這裡等你。”
從始至終他也沒問她究竟要去做什麼。
長公主感激地看了駙馬一眼,降車等輦,向著兩儀殿行去。
一走進殿中,她便聞到一股濃重的檀香氣味,佛鈴和誦經聲縈繞在耳畔,可非但不能讓人平靜,反而加重了心底的不安,長公主不由自主地將手放在小腹上。
高邁迎上前來行禮,長公主道:“陛下今日如何?”
高邁神色凝重地搖了搖頭。
長公主默然片刻道:“陛下今日醒過嗎?”
高邁道:“回稟貴主,陛下清晨醒過半個時辰,服了點清毒安神的湯藥,又睡過去了。”
長公主道:“有醫官在麼?”
高邁道:“兩位奉御輪流候在御床前,眼下是鄭奉御守著。”
長公主點點頭:“我去看看他。”
高邁行個禮道:“貴主請隨老奴來。”
數道帷幔和屏風將內殿與外頭隔絕開,誦經聲漸漸微弱,檀香的氣息也淡了不少,長公主的心卻越揪越緊。
高邁道:“貴主剛從府上來?可用過早膳了?”
長公主醒來便去蓬萊宮見太后,然後立即往太極宮趕,哪裡顧得上用早膳。不過她眼下也沒什麼胃口,點點頭道:“我從蓬萊宮來。”
高邁眉頭動了動。
長公主知道他是桓煊最信賴的中官,無意瞞他:“太后將解藥給了我。”
高邁不由喜出望外,嘴唇哆嗦了兩下,兩行老淚便淌了下來,望天拜道:“蒼天有眼,佛祖保佑……多虧貴主說服太后,這下子陛下和蕭將軍終於有救了……”
長公主一顆心越發沉重,勉強笑道:“還要請醫官驗過。”
高邁用袖子揩著眼淚:“是是……貴主想得周全……”
兩人走到床邊,長公主從袖中取出裝著解藥的瓷盒交給鄭奉御:“有勞奉御看看這解藥。”
鄭奉御不敢有絲毫輕忽,鄭重其事地將瓷盒置於小几上,開啟盒蓋,只見裡面有一顆拇指指甲蓋大小的檀色藥丸。
他小心翼翼地嗅了嗅氣味,叫內侍去池子裡撈一條活魚來。
藥僮給魚餵了些毒藥,魚服下毒藥,遊動的速度明顯慢了下來。
接著醫官用薄如柳葉的小刀從藥丸上刮取少許粉末,用魚食包裹著投進水裡。
魚將解藥吞下後,鄭醫官耐心等待了半個時辰,見魚仍舊活著,方才點頭:“可以給陛下服藥了。”
不管這解藥有多少效驗,至少要確保無害,無論用什麼藥都須先用活物試過。
長公主道:“我來。”
她用香湯洗淨手,拿起裝著藥丸的瓷盒走到床邊。
內侍將床帷撩起來,她便看見了躺在床上的弟弟。
他自毒發後大部分時候都在昏睡,每日只靠一些稀粥湯羹來維持生機,瘦削的臉頰毫無血色,眼窩微微凹陷下去。
他顯然很痛苦,睡夢中仍舊微微蹙著眉頭,額髮被冷汗濡溼。
長公主心中酸澀,他們姐弟四人,如今只剩下他們兩人,父親駕崩,母親又變得面目全非,如今只有她和三弟了,若是不能保住他……
她垂眸看著盒子裡的藥丸,人都有私心,她怎麼能例外?只有一顆藥,自己的親弟弟危在旦夕,她怎麼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