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宋見青好像已經累的沒了接他玩笑話的力氣,沉默許久,才用幾不可聞的聲音回答:「那就多偷一會兒吧。」
第107章 半生緣·終章·上
熹微晨光透過薄紗簾縫隙落在雲釅沉靜的面頰上,自他眉骨遊過,顯得他面板更加素白。
沒有開燈,房間內依舊蒙著層暗銀色的濾鏡。宋見青在床腳「咯吱咯吱」作響的聲音中輕手輕腳下了床,無聲無息親了親雲釅的臉頰,一夜未眠的人嘴唇表皮有些乾裂,蹭得雲釅睫毛抖了抖,仍下陷在睡眠中的他無意識地動了動,沒有醒來。
宋見青把自己那塊軟乎的枕頭塞到雲釅懷裡,又把昨晚揉皺的床單邊角抻平,拿起手機跟副導確認上午拍攝所需要的特殊場地申請。他提前把今天所有的工作安排都交給了副導,導演組各位同事都是能力極其出色的行家,用不著他全程坐鎮。
他單獨抽出時間安排了場會面,有些事必須要有個了斷。
今日氣溫還好,零下二度。他和宋露林依舊在那家餐廳見面,宋露林在電話中對於他突如其來的要求毫不意外,彷彿一切都在她的意料之中,很平靜地約定了時間。
可能是因為已經歷過生活中太多打磨,工作事業一次次的失敗,情感生活飽受波折,所以這次從憤怒到平靜,宋見青只用了短短一段的時間,對他而言,那堵搖搖欲墜的泥牆終於瓦解、坍塌。
臨近年關,積雪將道路又抬高十幾公分,路上行人明顯比之前多了不少。宋見青立在餐廳門口等待宋露林,身後鋥亮嶄新的玻璃映出他的倒影,他恍然發現,現在的自己、與那年十八歲認識雲釅和周袖袖的自己相比,的確變了許多。
是啊,木訥怯弱的人會變得堅韌勇敢,溫柔和婉的母親會變得難以琢磨,愛人會分道揚鑣,家庭會分崩離析,生會迎接死。
宋露林在北方生活許多年,仍保持著南方人的習性,下雪要打傘。薄薄一層服帖躺在透明傘布上,宋露林怕冷,穿得極厚也不妨礙她的優雅,深駝色羊絨大衣質地光滑細膩,在明亮雪天裡有種光澤溫潤感:「怎麼不進去等?」
宋見青接過她手裡的傘,將積雪抖落乾淨後合攏,難得仔細觀察起宋露林富有韻味的五官。他回答:「上次吃了這家店,覺得味道一般,人家也不賣早飯。」
這算是什麼理由。宋露林整了整圍巾,點點頭,都依他:「那你說咱們去哪裡?」
街道拐角有家老式早餐店,宋見青和雲釅熬完大夜拍戲,經常熬過了困勁兒只好出來亂轉,還好營口冬天日出算早,兩人匆匆吃了頓飯回去補覺。
天空中細小的雪花依舊飛舞,幽微地融在面頰與衣物上,惹得大衣觸感變潮。宋露林沒再打傘,和她幾年沒相見的兒子並肩而行:「你記不記得,你小時候蘇州也下過一場大雪,不過沒法跟這裡比。」
兩排足印平行於雪地上,宋露林的女士長款皮靴烙下小巧的足跟印,偏頭看向比他高了一頭的宋見青:「那時候你非要在地上打滾,我和你爸爸兩人拉都拉不起來,結果第二天就發了燒,燒得臉蛋紅彤彤的。」
宋見青詫異地看向她,沒由來的愣了幾秒。
宋露林將他的反應盡收眼底,像在逗二十年前的小孩:「怎麼了?沒想到我會記得這件事?」
「」宋見青差點就順著她的話點點頭,硬生生止住了腦袋下移的動作,「我沒想到您會提起來我爸。」
路口風大,宋露林的肩膀隨之瑟縮內斂,皮肉下固有的骨又以極快速度挺直,雲淡風輕錯開宋見青探究的目光:「他是我前夫,我人生中十幾年都在愛著的人,他在我的靈與肉上都留下了不可磨滅的痕跡。遺忘他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頓了幾秒,她又補充:「可惜啦,蘇州又有二十年不見大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