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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家男丁迅速集結起數百名披甲執銳的部曲嚴陣以待,守在牆垣上的弩手居高臨下朝牆外放箭,霎時有不少人中箭栽倒,牆根堆積起不少屍體。衛府的院牆雖比一般門戶高些,但畢竟不是什麼高壘深壁,禁軍兵士訓練有素,前赴後繼地踩著屍體往上攀,牆上守衛很快便招架不住,不時有人被□□戳中栽倒下來。
衛昭親自指揮部曲防禦,他身披鎧甲,手執長刀,依稀是當年馳騁疆場時的勃發英姿。衛家幾乎所有的子孫都站在了他的背後,大兒子已屆不惑之年,孫兒十郎才過完十三歲的生辰。
衛昭轉身望了一眼,咬緊的牙關鬆了鬆,窮途末路的悲意幾乎要噴薄而出。他竭盡全力地將其壓在心口,斂容沉聲對三郎衛琛和六郎衛珏道:“你們帶一隊部曲去內院,守著阿婆、阿孃、姨母和姊妹們,若是你們知道該怎麼辦。”
“阿翁——”衛珏啞聲喚道。
“莫多說了,”衛昭手背朝著他輕輕揮了揮,就像小時候打發他自個兒去玩一樣,“你是衛家人,莫叫阿翁瞧不起。”
大門終於不堪撞擊向內開啟,手持刀刃的甲士像潮水一樣衝殺進來,部曲一邊迎敵一邊掩護主人,衛家子弟多任文官,雖曾學過騎射,何嘗見過這等陣仗,二房長孫衛珉幾乎拿不住手中的刀。
“衛昭!你妄行過任,構長浮華,以賤陵貴,圖謀廢立,今日死有餘辜!”楊武高聲道,復又假惺惺地嘆了口氣,“衛大人,莫要負隅頑抗,我看在兩家世交的情分上,還能留你們一具全屍。”
衛昭瞪著血紅的雙眼,指著楊x怒道:“我衛昭忝居高位,戰戰兢兢,卑身賤體,夙興夜寐,雖無雄毅之略,赫赫之功,自問無愧天地,無愧吾君!爾等宵小,諂言以邪,朋黨比周,矯詔誣陷戕害朝廷重臣,千刀萬剮不足以謝罪!”
“不見棺材不落淚!”楊武臉上現出狠戾之色,從牙縫中擠出兩個字:“放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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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遙集兄,別來無恙否?”殿中中郎裴廣將佩劍收回劍鞘中,好整以暇地打量他,“啊,瞧我這話問的。”
衛珏坐在院中,靠著棵梨花樹,他將胸口的箭□□扔在一旁,便有血汩汩地流出來,茶白的袍子已經染成了深紅,分不清哪些血是自己的,哪些是被他殺死之人的,哪些是部曲的,哪些又是親人的。
火光映紅了天空,濃煙像黑雲一樣升騰起來,四周遍地橫屍,時不時傳來樑柱在火中坍塌的轟然聲響。衛珏望了望煙柱,眼前已經有些模糊了,然而他還是小心地將視線避開堂屋,生怕看到懸在房樑上的阿孃、叔母和姊妹們。他終究是個懦弱的人,難堪大任,他的祖父錯看了他。
那副擔子壓得他喘不過氣來,現在可以卸下肩歇一歇了。
是在這棵樹下麼?那時他們多大呢?衛珏目光渙散,腦袋發沉,無論如何也想不起來,只得不去計較了。
他只記得自己在樹下彈琴,小十一撐著下巴在一旁聽。
她聽了片刻便失了耐心,站起身用腳尖踢了會兒小石子,又折了柳條來撩撥琴絃。
“不是你吵著要我教你的麼?”他說著一手將柳梢按住,另一手輕輕一勾。
“我才不信這是廣陵散,”小十一將柳條拽了回去,往地上抽打了幾下,攪得塵土飛揚,“一股子老叟味兒,怎麼會是嵇中散那樣的人物彈的廣陵散?”
“那就不得而知了,”他笑著道,“我阿耶去會稽一帶尋訪了三載才尋回此譜,阿翁道此曲不祥,將譜燒了,我還是偷偷同阿耶學的呢。”
“哦,”小十一便深明大義地道,“那你再彈一遍我仔細聽聽。”
其實他和小十一從未獨處過,可見記憶是作不得數的東西,然而衛珏記得清清楚楚,那日梨花開得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