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嘖嘖嘖,瞧這口爛牙。”後者掰開口腔,“壞一半了都。”
他將清理下來的碎石塊、食物的殘渣仔細收在紙上包好, 復執起此人的手,邊端詳邊朝他二人解釋說:“看看,他右手食指指彎和虎口的地方皆裹有厚繭,左手五指的第一道關節明顯向里扣, 不出意外, 必定是名弓/弩手。”
末了仵作兀自狐疑地納悶:“奇怪,怎麼左手的虎口也有繭子……右肩肩頭下凹變形得如此厲害, 想是常年抗重物留下的。”
他沿著手再到肩胛比劃片刻,“不像是尋常的十字弓啊, 什麼弩能有這樣長,還得架在脖子上……這是種什麼武器……”
話音剛落,燕山和觀亭月幾乎是同時反應過來, 驀地抬起頭。
——前朝的大合連弩!
四目相對, 即便彼此都未曾直接道出口,但在當下居然也能明白對方的想法。
觀亭月飛快的盤算:“大合連弩並不輕便,通常不是用來打前鋒而主要是用作防守。觀家軍裡基本不帶這一類連弩兵。”
燕山贊同地頷首:“此物因為笨拙,如今也已被弓/弩營棄用了。”
“大奕末……”她琢磨道, “那應該是白虎/騎麾下,守城的駐軍在使。假若是白虎/騎……他們早些年的確在兩廣一帶徵過兵。”
燕山不解:“一個前朝的兵卒,能與你哥有什麼仇怨?”
真的是仇怨嗎?
觀亭月忽然感覺,事情的真相不一定是自己想的那樣。
她顰眉自語:“嘉定並非兵家要地,前朝時有大軍駐紮麼?”
他們當年畢竟都還小,江山地域遼闊,對於勢力的格局哪裡記得了這麼清楚。
記憶裡似乎觀林海是曾經往川蜀來過一趟,那大概是在他戰死前半年左右,但具體是因何而往的,卻不得而知。
那年月兵戈四起,每日的戰報軍情忙都忙不過來,尋常小事觀林海不會特地傳信告訴她。
這麼說,應是和戰局無關。
可除此之外,嘉定城裡還會有什麼……
一瞬間,觀亭月驀地想起了自己被攪得一團亂的臥房,想起那串消失在城門處的髒腳印,以及淺淡的斑斑血跡。
這個神秘的刺客……假若不是衝著信件來的,而是刻意要提醒她呢?
對方手法拙劣地將她引至西北門,難道意有所指?
可惜他們後來讓府衙的捕快叫走,未能繼續追上前。
西北門,西北門……望北山。
對了,望北山!
觀亭月一把拉住燕山的手腕,“走,去找白上青。”
後者冷不防被她拽離原地,居然小小地趔趄了一下,他看著自己腕上修長蒼白的五指,竟有片刻的失神。
兩個人剛一出院落,迎頭便和白上青碰了面,雙方皆是行色匆匆。
“白大人,你來得正好。”觀亭月神情緊迫,“我想找你查一查嘉定城的州志。”
他聞言展開眉眼,笑道:“巧了。”
“我總覺得近來諸事奇怪,便開了衙門庫房找州志翻閱一二,這一看,還真叫我尋到點有意思的東西,剛打算拿給你們瞧。”
他說著把手裡摺頁的書卷開啟,遞與觀亭月和燕山。
嘉定州志光是大奕年間的便有四十餘冊,其中白上青這一冊裡主要是詳列的山川遺蹟。
“大奕朝前後三百餘年,說是在遷都以前,嘉定此地曾是太/祖嫡系血脈下某位王爺的封地,這位王爺病逝以後就葬在川蜀,如今的望北山附近。”
有奕一代傳十八帝,年歲深遠亙久,又幾經藩王戰亂、外敵圍城、百姓起義,折騰到末年,那些早間留下的貴族大墓已看顧得不再嚴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