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只要這樣執拗地跟在她身後,她就拿他什麼辦法也沒有。
觀亭月加快了步子,拎著韁繩忿忿地走了一段路,背後的窸窣聲形影不離,緊隨著自己的節奏,亦步亦趨。
她莫名惱怒到了極點,回頭厲聲喊道:“我叫你別跟著我!別跟著我!”
“滾!”
她撿起腳邊的一塊石頭,毫不手軟地朝燕山砸去,“滾啊!”
帶稜角的石塊擦著少年的額角,砸得他微微偏了一下頭。
劃破皮肉的地方迅速地變紅,變深,血肉模糊地淌出溫熱的液體,流過那雙乾淨如雨後青山般的眼睛。
觀亭月忽就從其中讀出一點縱容的溫柔來。
她再要撈起一塊更大的山石,可無論如何也砸不下去了。
那塊石頭深深地掐緊手心裡,在五指間顫慄抖動。
觀亭月猛地扔開碎石,冷傲而兇狠地走到燕山面前,一把揪起他的衣襟。
“你什麼意思?”
“別以為你現在就是我的什麼人了。”
燕山輕啟唇:“大小姐……”
她當頭就懟,“我讓你說話了嗎?”
少年立刻閉上了嘴。
對方的反應盡數落入眼底,觀亭月頓了少許,尖銳的眉目突然一收,自暴自棄似的笑得十分涼薄,“你這麼聽我的話?”
“好,好啊,想留在觀家軍是吧?行啊。”
燕山的眼光驀地亮了。
她說道:“我現在命令你,待在原地,哪兒也不許去。幾時天下雨了,幾時才能回將軍府。聽明白了嗎?”
他用力地點點頭,怕她不信,又多點了幾次。
觀亭月冷聲補充,“聽懂了,那就不準再跟來。”
少年於是一動不動地站在當場,生疏地表示著自己的決心。
彼時他還不知道,自己早在那一刻,就被毫不猶豫地拋下了……
燕山目送著觀亭月翻身躍上馬背,一路頭也沒回,逃離什麼似的疾馳而去。
視線裡那抹暗紅色的影子漸行漸遠,直至消失不見。
茫茫的荒野,蒿草隨風推開一層細浪。
他是真的相信了。
而且對此深信不疑。
可燕山從未想到,觀亭月壓根沒有回將軍府。
她輕描淡寫地騙了他,不惜一切地斷了所有的後路。
至此以後,便是十年。
山水相隔,天涯路遠,他們再沒見過面。
*
漫長的光陰在支離破碎的記憶裡混亂閃現。
觀亭月總覺得自己腦中渾渾噩噩的。
長夢把她拽回了這一生最從容快樂,也最憤恨無妄的時刻,讓她於此間抵死掙扎,追著一個又一個熟悉卻模糊的眉眼,失望落空,不斷後悔。
虛無的潛意識裡,四周乍然響起的,竟是石善明的聲音。
他在永寧山谷的底下,矮小的身軀全副武裝,笨拙地抓著脖頸上的鋼鞭,仰首質問。
——“你覺得我殘忍,難道你的手就乾淨了嗎?”
——“你這輩子,就真的問心無愧嗎?”
我問心無愧嗎?
不知為什麼,那一刻,觀亭月眼前流過一張雋秀的臉,青澀也認真,他頭頂是白雲藍天,腳下有翻滾著碧濤的草海。
走一步,他便跟一步。
看著她的雙目裡,是毫無保留的信任和期盼。
觀亭月心想,我那個時候應該對他語氣再好一點的。
她輕輕嘆了一聲。
緊接著,那張臉瞬間就變了。
化作一個頎長溫厚的背影,完全是青年男子的體魄,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