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怕嚇著小姑娘,欲蓋彌彰地找補,“官場嘛,不都是你來我往的關係麼?誰手裡沒幾個短處?很常見的。”
她沒能把手抽走,正好僕役端來銅盆熱巾,於是就著熱湯仔細地給燕山擦拭。
“李將軍是怎麼認識燕山的?”
觀亭月冷不丁地發問。
對方怔了一怔,旋即好整以暇地靠在椅子上笑,“這要說起來,話就太長了。”
他十指交疊地思索片刻,“觀姑娘應該還記得,觀老將軍當年是因何而死的吧?”
觀亭月握著面巾的手猝然一滯。
某一瞬間,她的神情冷凝得十分可怕,刀鋒般寒光外露,但那樣的失態也僅僅只在一瞬,片晌她便調整過來,仍低頭擰乾巾子。
“當然記得。”
“先考是戰死的。”
李鄴冷冷地逼問:“他真的是戰死的嗎?”
觀亭月秀眉一動,終於不滿地抬眼看他,“李將軍,這是什麼意思?”
“嚯,別誤會。”後者瞧出她神色不善,立即識相地放鬆了態度,“我沒有要揭你們家傷疤的打算。”
“只是,要說燕山的過往,就不得不重提觀老將軍的舊事。”
李鄴平心靜氣地坐在對面,望著她的雙眸裡滿是長輩看待小輩的溫和,“小姑娘。”
“我知道你們——以及許多人,對外宣稱觀林海與北部元兵交戰,死於襄陽城郊。”
他字字和緩,語氣堪稱溫柔,“昔年,他作為援軍抵達襄陽南門,誰知守軍的城門一夜未開……以致觀氏一族腹背受敵。”
“你父親是被亂箭射死的,對嗎?”
觀亭月的五指猛然收緊,幾乎掐入了燕山手背。
許久她才看清自己掐的是什麼,慌張而無措地鬆開。
“我……”
剛剛開口,李鄴厚實的手掌就落在了她肩膀之上。
憐惜且寬容地喟嘆道:“七年了。”
他說,“你心裡,也不好受吧?”
這句話好似溟濛暗雨中最尖銳明朗的一束光,筆直地刺進了她心窩,觀亭月有很長一段時間都未能將自己浮躁的心思沉澱下來,反而如鯁在喉。
整個晚上,李鄴的性子簡直平和得不像話,他將嗓音放得極低緩,耐心十足地娓娓交談,彷彿扮演了某個於她而言闊別已久的角色。
桌上的茶水由熱轉涼,縱然聊了半宿,兩個人卻誰也不曾動過。
夜風悲愴地響在梢頭,下了一日的大雪停了,積雪壓折樹枝,簌簌地砸到地面。
觀亭月坐在床邊的一把交椅內,直到燭火爆出燈花,她才如夢初醒地回神。
李鄴已經離開多時,身側的燕山尚在熟睡,而夜居然還很長。
從知道此行要途徑襄陽,她就料想往事必將被人掀開。然而觀亭月想過二哥會問,想過三哥、燕山會問,卻沒想到自己竟是先對一個外人說起。
十年以前。
大伯殉國後,觀家在朝中的聲威便一落千丈,儘管洗清了通敵叛國的罪名,但礙於多方勢力壓制,觀林海雖能重回戰場,可不再受太后重用。
他們被迫從中原鎮壓反賊的戰線上調離,奔赴西北對抗南下打草谷的元兵,處境日漸邊緣。
觀氏以及觀氏統領的麒麟營在困苦的戰事和漩渦一樣的朝局中掙扎求存,熬了快有四年。
觀亭月也是在那時才直面大奕王朝粉飾太平之下的晦暗。
剋扣糧草、軍餉。
毫無理由地調兵遣將。
各個軍營間的明爭暗鬥,層出不窮的陷阱與陰謀。
她才知道原來有那麼一些人,並不是真的想要打仗的。
還有那麼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