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天才地寶重塑的軀殼比起真人當然有諸多缺點,否則郗子蘭也用不著忍耐這具凡軀了。
郗子蘭站起身,然後突然“撲通”一聲,重重跪倒在許青文面前,帶著哭腔喚了聲“許姨”。
許青文愕然:“你這是做什麼?”
郗子蘭道:“許姨,你也說了此事尚無明證,不如就到此為止吧……”
許青文立即抽出手:“怎麼可以到此為止?”
郗子蘭道:“即便冷嫣真是阿孃親骨肉,她也已經魂飛魄散了,許姨莫要忘了,還是阿爻哥哥動的手,除了讓所有人傷心痛苦、追悔莫及,還能做什麼?將錯就錯對所有人都好。”
許青文冷下臉來:“那小姐和小小姐呢?若嫣兒真是小姐親骨肉,當然不能讓她這麼不明不白地死了。”
郗子蘭膝行上前,抱住許青文的小腿:“許姨,我是你親手養大的,我知道你最心疼我了,你難道忍心看著我……”
不等她把話說完,許青文霍然起身,郗子蘭不小心跌坐在地上。
許青文道:“此事沒有商量的餘地,小姐的血脈不容混淆,將錯就錯絕無可能!”
她似乎生怕自己會動搖,便即去拉郗子蘭的胳膊:“事不宜遲,這就和我去招搖宮驗神魂。”
郗子蘭哪裡肯依,不停地哭求。
兩個修為高深的元君,竟似村婦搬拉扯起來。
郗子蘭哭著道:“許姨心裡只有阿孃和阿孃的親骨肉,從小養大的情分也敵不過一個身份……連一條活路都不肯留給我,真是絕情……”
卻是一不小心將心裡話說了出來。
許青文也急了:“我若不顧念多年情分,也不會先來勸你,直接驗明正身,公事公辦。”
她頓了頓:“我對不起的是小姐和小小姐,可沒有對不起你,你鳩佔鵲巢享了這麼多年的福,難道還不知足?”
郗子蘭道:“許姨當真不肯給我留條活路麼?”
許青文卻沒聽出她聲音裡的絕望,冷聲道:“怎麼就不留活路了?”
郗子蘭道:“奪去我的一切,和逼死我又有何異?”
許青文幾乎氣笑了:“你若不是小姐,那些東西本來就不是你的,你知道冷家女兒過的什麼日子?”
她頓了頓:“你不願走,我傳音給阿爻便是。”說著便要捏訣。
郗子蘭驀地想起第一次見到冷耀祖父母時的情形。
那對夫妻不過四十來歲,可已經滿鬢蒼白,脊背佝僂,臉上滿是溝壑,雙手因為常年勞作骨節粗大扭曲,手指家裡嵌著洗不去的汙泥。還有他們接過賞賜時那諂媚討好的嘴臉,貪婪的眼神——那些金珠仙丹,可都是用他們女兒的性命和軀殼換來的,他們接得心安理得,恐怕還覺得女兒賣了個好價錢。
他們是別人的爹孃時與她無關,可一想到那對粗鄙卑劣的夫婦也許是她親生父母,她便止不住渾身發抖。
那對夫妻靠著她賜下的丹藥還活著,眼下就在東海,如果她真是他們的女兒,他們一定會像爛泥一樣貼上來……她不禁打了個哆嗦。
自然,她未必就是那家人的孩子,或許這只是許青文的臆測,但想到這具軀殼和沈留夷相似的眉眼和淚痣,她不敢賭。
一旦賭輸了,等待她的便是一敗塗地、萬丈深淵。
許青文見郗子蘭發怔,以為她總算想通了,正想說兩句軟話安慰她,忽覺喉間一涼,隨即劇痛伴著風聲傳來。
她不明就裡地低下頭,看到了郗子蘭手裡的匕首。
匕首上鮮紅一片,符咒隱隱流淌著金光,那正是她當作生辰禮送給她的匕首,用來防身的匕首。
這也是小姐當年送給她,賀她拜入內門的珍貴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