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無法自己進食了,只由人伺候著嚥了兩口熱湯。
時辰近了,永壽長公主只得從牢中離開。
外頭,陽光明媚,落在身上,卻驅散不了寒意。
她扶著兩位嬤嬤的手,走到馬車旁,餘光一撇,看到了不遠處的一頂轎子。
最常見的藍色轎衣,本看不出轎中人身份。
不過,長公主看清了站在轎子旁的人,正是黃嬤嬤。
永壽長公主上了馬車,卻沒有立刻離開,與孟嬤嬤道:“去把溫宴叫來。”
長公主請,溫宴從轎中下來,走到馬車旁,隔著簾子,問了聲安。
“怎麼?”永壽長公主的聲音從車裡傳出來,“喜歡看行刑?”
“不喜歡。”溫宴道。
不僅僅是不喜歡,而是排斥。
她其實沒有親眼見過行刑場面,卻是無數次想過,父母親、外祖父等等親人在人生的最後一段路時,想了什麼,又說了什麼,那些想象讓她胸口沉悶。
後來,是霍以驍開解了她。
她釋懷許多,但終究,不可能去“欣賞”,哪怕,今日上斷頭臺的,是她的仇家。
是她親手送上去的仇家。
不止是溫宴不喜,桂老夫人也同樣不喜。
老夫人說,大把年紀還看那血腥場面,折壽!
可溫宴知道,老夫人是不願意去看、去想,她的兒子死在同一個地方,說不定還是同一個行刑的人。
即便,沈家的時辰是正午,而那年,溫子諒他們被押往刑場時,是四更天,整座京城,籠在濃濃的黑色裡,天亮前的黑,是最沉的黑。
溫宴重複了一遍:“不喜歡。”
永壽長公主嗤了聲:“那你來這兒做什麼?”
“送沈家最後一程,親眼看著他們去刑場,”溫宴的聲音淡淡的,說的話卻像是尖刀出鞘,“當年我父親蒙難之前,長公主也曾到過牢房,送他一程,我今日算是’禮尚往來‘,還了您這份人情。”
“溫宴!”永壽長公主忽得抬高了聲音,心中火燒火燎,她一把撩起簾子,凸著眼睛、咬牙切齒。
溫宴抬起頭,直直迎著永壽長公主的視線,毫不迴避。
永壽長公主氣得聲音發顫:“這麼看起來,你和你母親還挺像。”
“是啊,”溫宴反倒是笑了笑,“我自是像我的母親,她一輩子得我父親看重、愛護,我像她,挺好的。”
孟嬤嬤的手按在了長公主的背上,略使勁,撐住了她。
她聽得出來,溫宴話裡諷刺的不僅僅是長公主與駙馬失和,而是,當年那般境地之下,溫子諒都沒有向長公主低頭求生。
“你,”永壽長公主重重咬了下唇,放在膝蓋上的那隻手攥得緊緊的,指甲摳破了掌心,她都沒有察覺,只是一瞬不瞬地盯著溫宴,“你激也好,諷也好,不就是想知道,溫子諒最後都說了些什麼嗎?呵,你別想從我這兒得到一個字的答案。”
說完,長公主摔了簾子,隔絕裡外,身子重重往後倒去。
孟嬤嬤撐不住,也被帶歪了身子,得虧馬車裡墊地厚實、柔軟,才沒有摔疼了。
車把式催著馬前行。
永壽長公主扶著額頭,痛得眼前發白。
她沒有回答溫宴,但她記得當日的每一句話。
那時候,在牢中多時的溫子諒不復平日光鮮,但身上那股子精神氣依舊。
永壽去見他,倒不是真對那人念念不忘,她想的是羞辱他、摧毀他。
她告訴溫子諒,只要他肯開口求她,她就放過他,讓他活著回臨安去。
溫子諒笑了,卻是冷笑。
他說,要放就一起放,放了夏家,放了平西侯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