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珣嗓音醇厚,說起話來如涓涓細流,絲毫沒有權貴睥睨之態,讓人心境愉悅。
道宣與他相處得非常輕鬆自如。
說起來怕是沒人相信,八十歲佛學老翁與二十六歲權貴青年講起修身養性居然毫無代溝!
道宣很喜歡這個年輕卻不世故的好兒郎,不禁讚道:“都說蘭生謙謙君子,好氣度好涵養,今日相談,的確如此。”
蘭生是李珣小字,他自謙道:“法師高贊,蘭生愧不敢當。”
道宣捋了捋鬍子,“方才同蘭生交談一二,老衲的一些領悟蘭生似乎也頗有心得。有這般體會,蘭生定也是個寵辱不驚之人,這對於身居高位者來說,實在難得。”
李珣神色微動,坦然道:“身負重任,蘭生只求問心無愧。”
道宣點頭,“問心無愧,說得甚好,甚好。”
之後兩人又細說了陣兒,道宣才回到寶殿繼續講禪。
待到正午時分,寺裡提供齋飯。
食案上擺放著一碗冬葵湯,湯色清亮,看起來綠油油的很是鮮嫩,旁邊的蒸豆腐瑩潤潔白,冒著蔥香熱氣。
這個時節的春筍才剛冒尖兒就被僧人採來與菌菇同燉,供貴人享用。
李珣不挑食,骨節分明的手拿起筷子挑出一根嫩筍品嚐,動作很是文雅。
宋致遠就不行了,只覺得齋飯寡淡,吃到嘴裡沒有滋味。
李珣一一嘗過春筍,豆腐,既沒說好,也沒說不好。他的飲食素來清淡,吃素居多,倒也沒覺得齋飯有何不妥。
見他吃得津津有味,宋致遠胃口缺缺地放下筷子,點評道:“一鍋亂燉,浪費了這麼時鮮的好食材。”
李珣置若罔聞。
宋致遠就看著他細嚼慢嚥,其實在很多時候他都覺得李珣像個遲暮老人,明明年歲不大,卻老氣橫秋。
他既不像貴族子弟般貪歡享樂胡吃海喝,也不近女色,身邊更是少有知己朋友。
至於愛好,那壓根就沒有。
成天過得跟苦行僧似的,還一大早跑到深山來聽一個八十歲老頭講禪,這是一個年輕人幹得出來的事?
宋致遠無法理解。
重新拿起筷子夾了一塊蒸豆腐,宋致遠似想到了什麼,忽然來了興致,八卦道:“五郎,你可還記得上回在翠微湖救過的女子?”
“不記得。”
“就是林家那個,戶部郎中林文德的妹妹,嫁到忠毅伯府的林二孃。”
提到忠毅伯府,李珣微微停頓夾菜的動作,“韓家?”
“對,就是韓家!”
“韓家怎麼了?”
“韓家出了醜事。”宋致遠激動道,“林二孃被韓家逼得投湖,上次幸虧她運氣好撞見了我們,要不然早就沒命了。”
李珣認真地用飯,似乎對這些內宅私事沒什麼興趣。
宋致遠自顧說道:“當時我還困惑林二孃怎麼會投湖,問了林文德,他言辭閃爍避而不答,想來是為顧及林家顏面。”
李珣放下筷子拿湯匙喝湯。
宋致遠飯也不吃了,繼續道:“那林二孃當真是個妙人兒,竟然不顧韓林兩家顏面,在衙門口的告示牆上貼《下堂婦思過書》公然挑釁忠毅伯府,斥責韓三郎納妓生子,不服他休妻之舉,並且還要報官按律審判,你說這林二孃的膽子大不大?”
這番話終是挑起了李珣的幾分興致,問道:“下堂婦思過書?”
“對,那篇思過書堪稱一絕,讀起來至情至性,文采斐然!”
怕他不信,宋致遠硬是將它背了一遍。
偏偏對方沒什麼反應,宋致遠追問道:“五郎覺得如何?”
“條理清晰,是有幾分才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