撥著沙,把自己的腳包成兩塊小小的墳冢,雲蓁不說話,小媽媽又去問她:“你怎麼不去上課呢?”
雲蓁說:“逃課了。”
小媽媽說:“為什麼逃課?”
雲蓁說:“不想上課了。”
小媽媽說:“不想上也要上的呀。”她看起來很替她惋惜,但礙於陌生人的禮節,並沒有想要教育指責她。
雲蓁突然一笑:“因為我永遠卡在今天了,上不上都無所謂啦,我不會高考,不會工作,不會結婚,也不會老,更不會死啦!”
小媽媽皺皺眉,只當她是在說瘋話,她一隻手撫平裙角的褶皺,她繼續對她說,細聲細氣地,輕聲地,以一種小心翼翼的姿態:“還是要上學的呀。”
雲蓁看了看她,不理她,躺下來,海風吹著小媽媽的黑髮四處飛揚,她在她身後說:“我說的是真的。”
小媽媽轉過頭,看起來很困惑:“什麼是真的?”
雲蓁說:“卡住了,我真的卡住了,我的每天都是一樣的,我說的都是真的。”
小媽媽想了想,居然笑起來:“那我可真羨慕你。”
雲蓁狐疑地說:“你相信我?”
小媽媽很坦然:“相信啊,你的眼睛告訴我,你沒有說謊。”
小媽媽看著這個女孩,她給她的感覺就像是一叢在寂靜和黑暗裡生長的荊棘,渾身上下都是尖利的刺,她有一張緊緻的鵝蛋臉,眉目清朗,五官俏麗,她眼睛很大,瞳仁黑亮,她那一雙眉,長得尤其好。小媽媽愛看書,最愛看的就是紅樓夢,她想,這個女孩子真的長著兩彎似蹙非蹙罥煙眉,細細的,給她平添了幾分多愁善感的寡淡,可是她的眼神裡都是尖刻的憤怒,讓她整個人濃烈又脫俗,尖銳又怒氣衝衝,瀰漫著一股很誘人的詩意。
她整個人都是在排斥別人的,她的眼神也在粗魯地驅趕你,離我遠點,走開,走遠點。可是小媽媽不怕她,她平常其實是話很少很羞怯認生的人,但是對著這個女孩子,她卻很自在,甚至很享受和她說話。
雲蓁和小媽媽一直在沙灘上坐到了下午四點,中途小媽媽開啟她隨身攜帶的一個巨大的包,掏出一個又一個東西,邀請雲蓁和她一起吃中飯。她的小孩吃奶粉,她遞給雲蓁一個自制叄明治,她們就這樣沉默地對著大海野餐,耳畔都是海浪聲,她的小孩很乖,不哭不鬧,眼睛黑漆漆的,看到雲蓁看他就安靜地笑起來,嘴角一側有隻小酒窩。
小媽媽要走了,想要留雲蓁的聯絡方式,雲蓁說:“你明天不會記得我的,留了也沒有用。”
小媽媽固執道:“說不定你明天就被這一天給放出來了呢?”聽起來這一天好像是一隻囚禁了她的野獸。
雲蓁想了想,給她的手機裡輸入自己的手機號,備註改成海雲。她說:“我們是在海邊遇到的,那我就叫海雲了,有緣再見。”
小媽媽點點頭,牽著小孩走了,小孩回過頭給她揮揮手,她也揮揮手。
雲蓁一直在海邊坐到晚上九點,海風太冷了,她迫不得已走到一個自動提款機裡,靠著玻璃坐下來,開了機。李素君,雲廷山給她打了很多電話,還有一些不認識的號碼。這個城市太大了,她消失一天也不會有人找得到,雲蓁不知道李素君會不會一直找她,也許不會,也許會,不過雲蓁覺得,她消失了,李素君應該終於沒有了非要和雲廷山在一起的理由。
雲蓁就像一縷脆弱的絲線,李素君緊緊抓著她,也要讓她緊緊抓著雲廷山,她全部的作用就是用來拴住雲廷山,如果說還有其他作用的話,就是考個好大學給李素君漲面子,用她的話說,就是“有回報,不是白投資。”
快要十二點了,又一場實驗即將結束,一隻蒼蠅在提款機外飛來飛去,趴在玻璃上,雲蓁抬手揮趕,卻趕不走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