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克託差不多要建立測量之城了。以黎明系統劃分人格的城邦體制初露崢嶸。
蘇明安向外走,沒有看到阿克託的身影。這扇門外是一處噴泉花園,石子鋪成的路徑隱約聽到蟲鳴。花園裡滿是玫瑰與百合,在模擬的光線與氣味下如同真花。
他聽到有秋千晃動的聲響。湊近去,月光下,有一對黑髮的父子正在交談,男孩短短的腿在鞦韆上晃動。
“為什麼不去晚宴?我們人都來了,你鬧什麼脾氣?”父親教育著兒子。
“我不喜歡那個城主!我不想進去看見他!他就是個暴君!”男孩滿臉不服氣。
父親聞言,臉上露出驚色,立刻伸手捂住了男孩的嘴,這種簡短的辱罵,都可能為他們全家帶來殺身之禍。
“這種話,一輩子都別說,憋在肚子裡,在家都不能說出來!”父親說:“你只要好好為城邦工作,別有小心思!別去和你那些反抗軍小夥伴玩!那些都是壞孩子!”
一陣寒風吹來,玫瑰叢窸窣作響。蘇明安走近這對父子,他的視線在中年父親的臉上摩挲了一會。
片刻後,蘇明安開口:
“曜文?”
中年父親微微一怔,他轉頭,露出一張滿是滄桑,眼神渾濁的臉。
“你認識我?你是誰?”中年父親說。
這個在黎明之戰時期冒險引敵離開,再無聲訊的小少年,居然平安長大,甚至娶妻生子,變成了一個服從城邦失去血性的中年人。
蘇明安說:“如今的城主突然變得殘暴無情,你覺得我能是誰?”
曜文的眼神閃爍了好一會,似乎在確認,又似乎在猶豫。他的手指在他的後頸面板摩擦著,像是在整理頭髮。
他一直不說話,只有他的兒子欣喜道:“哥哥,你是來推翻城主的對不對!我支援你!那個壞城主抓走了我好多朋友!”
“抱歉,小孩子不會說話。”曜文將兒子扯回身後,目光躲閃:“我不認識您。”
明明已經用上了敬詞,代表曜文猜到了蘇明安的真實身份,卻仍然要當一個瞎子。
“……我理解。”蘇明安說。
看著曜文,他彷彿看到了許多被磨去稜角的成年人,逐漸變得圓滑世故,為了安穩而放棄了許多東西,人們說這叫成長——這很理智,是結合所有因素的最佳判斷,他不會指責。
他轉身。
“——那個。”曜文還是忍不住開口,告知了蘇明安一些資訊:“城主真正的母親尖酸刻薄,經常虐待幼時的城主,她死在世紀災變前。於是在二維中,城主模擬了他理想中母親的形象,名為緋絲——她喜歡給他牛奶,喜歡嘮叨,她本質上是母親的性格模板。所以當初她與我們相處時,會像個過於年輕的母親。”
蘇明安點頭。曜文居然知道二維的真相,可惜無法同路。
他準備邁步,曜文又說了一句:
“——只有順從神明,人類才能活下去,反抗者都被抓捕了,包括森。不是嗎?”
這是想勸降。
或許在曜文的眼裡看來,蘇明安目前的情況,想奪取末日城政權,簡直天方夜譚。
“森是當初收留你的恩人。現在卻被你用這麼輕佻的語氣說出來。”蘇明安說:“何其可悲,那是你的前輩。”
他不想再停留。
卻聽到曜文的哭腔:
“抱歉……我沒有看不清現實的前輩。”
蘇明安轉頭,看見月光下淚流滿面的曜文。他已經老了,渾濁的淚痕順著溝壑般的臉皮流下。他牽著他的小兒子,嵴背微微馱著。歲月不僅帶走了一些人年輕的容顏,還磨平了他們的傲骨。
“如果看不清現實……再怎麼熱血也沒有用啊……”曜文哽咽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