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佔認了罪,說是酒後一時憤慨,錯手殺死了鄧虢,案子很快便了結了。
這案子已經過去了十年,有許多東西都丟失了。記載案子的紙,發黃得厲害,像是一碰,就要變成灰。
同案情相關的事,池時向來記得很牢固,尤其是這個案子,一直都最後,都沒有找到死者的眼珠子。
“六姐姐有話說得不對,孫浩然並非有一肚子才學,他來家中下聘之時,還寫了白字”,池時淡淡地說道,這情啊愛的,果然不是什麼好東西,讓人變得跟睜眼瞎一樣。
“姐姐也不是考官,怎麼就能夠保證孫浩然金榜題名?”
他說著,拿起一旁的火鉗,將炭火中間掏空了些,火頓時燒得旺了起來。
“更是沒有必要,對我使激將法,我不過是個仵作,傳達死者的話,至於他是要哪個官員去死,還是要乞丐償命,同我無關。我心中自有法則,無所畏懼。”
“姐姐是不是心中有正義,才來找我翻舊案,我也毫不關心。只可惜,我雖然是這祐海的仵作,也沒有道理,因為你的一句隨口之言,就將已經入土為安的人,又刨出來。”
“將那鄧家人結好的疤,掀開來讓他們再流一次血。”
這種殺人案,都是要層層上報,在大理寺中,留下卷宗的。若是誰都能胡亂翻案,豈不是亂了套了?池六娘說得信誓旦旦的,可十年前,她才多大年紀?
就算她聽見了。人屍體上的淤青還有傷痕,並非都是一死了之後,便立馬浮現出來的。池庭當年那般說,未必不是頭一天沒有發現什麼,到了第二日,方才發現了關鍵性的證據。
“你若是要翻案,得有新的證據,證明當年的案子,的確是有問題。讓孫家人去擊鼓鳴冤,重翻舊案。亦或者是,拿到楚王的清白印,隨時隨地重審舊案。”
池六娘一聽,失落地低下了頭,“且不說楚王遠在京師,便是他來了祐海,我一個閨閣弱女,又如何能夠求到他的跟前。”
她說著,長長的嘆了口氣,自嘲的笑了笑。
“你說得沒有錯。我的確是存了心思。我心悅浩然,沒有什麼不可以說的。頭一回見他的時候,他來我們家中讀書,就坐在五哥哥身邊,背的是出師表。他的眼睛亮晶晶的。”
“坐得筆直筆直的。當時我就在想,浩然浩然,他的阿爹一定想要他做一個一身浩然之氣的正人君子。”
“可是,他已經很久都沒有,站直過了。”
第十二章 外剛內柔
池時見過孫浩然幾回,總是垂著頭,陰鬱得像是雨後森林裡的蘑菇。
“九弟心像明鏡一般,我說這事,不光是為了孫浩然。也是為了我自己個,孫家人既然來退婚,心中不存怨憤,便存芥蒂。”
“我心中有愧,待他們自覺低了一頭,處處如履薄冰。就算往日有再多情誼,註定將成一對怨偶。這樣的一輩子,六姐姐痴心妄想,不想要了。”
池六娘說著,站起了身,走到一旁的小爐邊,提起水壺沏了一盞茶,輕輕的放在了池時旁邊。
“都說出來了,我心中好過了不少。九弟,我便先回了。”
她說著,轉身朝著門口行去,經過那笨重的桌案,又是一個激靈。
就在這張臺子上,不知道躺過了多少人的屍體,她光是進這間屋子,都腿軟肝顫,也難怪,滿城的小娘子,說起池時,那都是心花怒放小臉紅紅。
可真上前了,又嚇得畏畏縮縮,瑟瑟發抖。
誰敢給那閻君做嫁娘?
待她走的腳步聲聽不見了,池時方才端起那盞茶,輕抿了一口,“久樂,快出來,我都聞到麻團香了。”
他的話音剛落,從屋子的一角,便鑽出了一個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