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會真的對她做什麼。畢竟燕王戰敗後被俘,他還需要用一個完好的她來向皇帝換一個燕王。
至於為何姬沐風要保燕王一命,她大概可以猜得到,一部分是燕王流著一半姬家的血,他作為姬家家長有庇護他的責任,而更大部分的原因應該是出於對燕王母親,如今的太妃的感激。可以說,姬家繼承人自小接受的培養是殘酷的——除了繁雜苛刻的課業之外,他不能哭泣,不能依賴任何人,因為只有沒有弱點、無堅不摧的人才能在日後擔下守護天下的重任。而燕王的母親,則是姬沐風被嚴苛的要求逼迫著迅速長大時,那唯一對他溫柔以待的人。
思緒被侍墨打斷,她不知何時將她手邊的君山銀針換成了一杯還泛著熱氣的六安瓜片。
語琪看著她的動作,不禁在內心暗歎一口氣。這個心細穩重的姑娘估計覺得自己受到了莫大傷害,於是連跟姬沐風有關的君山銀針都不敢再放在自己面前。
剛想吩咐幾句,屋外卻突然傳來了一陣騷亂聲,薄甲的摩挲聲和婢女的輕聲抽泣混雜在一起,但語琪卻敏感地捕捉到了那極容易被忽略的,輪椅摩擦地面的聲音。
昨日他們之間還是可以肆意談笑的知己好友,不過一夜的功夫,表面的溫情便被徹底撕裂,露出了這般不堪的真面目。
語琪一時之間有些不知該如何面對他,索性闔上了雙眸。周圍的一切動靜在閉上眼後顯得更為清晰,她聽到那人的輪椅緩緩滑過地面,在自己面前停了下來。
然後便是極長的、令人難堪的死寂。
她早知會有這一日,是以此時其實並沒有多生氣,也沒有多少被背叛的惱怒,只是覺得有些尷尬,不知道在這樣的情形之下該說什麼,該擺出何種表情。
滾燙的六安瓜片在她手邊漸漸涼透,再逃避下去也毫無意義,語琪終是緩緩睜開了眼眸,面無表情地對上那雙深幽的眼眸。
兩人的視線僅僅對上了片刻,姬沐風便率先移開了目光,他罕見地沒有笑,眉角眼梢都帶著深深的疲憊之色,墨黑的眼睫低垂下去,擋住了眼中的所有情緒,“公主不必擔心,五日之內,一切都會恢復原貌,您會安然無恙地回到聖上的身邊。”他輕聲細語地說著,並無一絲一毫掌控局勢者該有的得意或是威風,相反,此時此刻他的語調中帶著一種毫無底氣的虛弱,因為還未完全病癒的緣故,他的聲音顯得低啞無力,氣勢低迷,彷彿他才是那個被軟禁的、處於弱勢的人。
語琪沒有什麼情緒地淡淡嗯了一聲,定定地看著他,卻並不說話。
明明派人軟禁她的決定下得如此果斷,根本沒有給她留有任何反應的餘地,且連弓箭手都派了出來,顯然是準備將任何走出朱嵐閣的人射成篩子,可以說是不留任何情面。但是此時此刻,真正面對她時,這個人不但避開了她的目光,聲音甚至近乎於低聲下氣,彷彿那個果敢凌厲的姬沐風從不曾存在過一般。
到底……在殺伐決斷與清雅溫和之間,哪個才是真正的他?
片刻的沉默過後,姬沐風搭在輪椅扶手上的右手抬起來輕輕揮了一下,“你們先下去。”
他在下屬前似乎極具威嚴,幾個跟在他身後的護衛聞令後沒有絲毫的遲疑,迅速而無聲地撤出了大廳。
語琪看他一眼,向侍立一旁的侍墨使了一個眼神。侍墨擔憂地看了她一眼,卻仍是遵從命令地退了出去。
一時之間,空蕩的大廳之中只剩下他們兩人。
語琪不作聲,只是面色漠然地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