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錦言沒有說話,轉身出去,不過多時,夏至捧著琴跟著她進來,兩人都是輕手輕腳,靜謐無聲。
眉頭深鎖的羅紹被幾聲調絃聲驚動,便有一縷淡淡的幽香沁入心脾,是蘋果的清甜,細細品味,又像松柏,帶著絲絲涼意,從鼻端到舌根,又從舌根到喉嚨,坐在這燒著熱烘烘的暖炕上,一種久違的感覺充斥了整個身心,如同回到年少時,年幼的他來到自家果園,溜進看園人住的樹屋裡,果香陣陣,清新怡人。
耳畔有琴聲悠然而至,恬靜蒼古,淡然得讓他忘記了還有世俗,還有凡塵,他的人,他的心,他的思維,他的情感都被這香氣這琴聲帶進一片新的天地。
他甚至不知這琴聲是何時停下的,鼻端馨香清幽,他坐在那裡,一動不動,四周靜如亙古如開,潤物無聲。
素袖盈盈,丫鬟捧上一盞新茶,茶湯清澈,嫩芽直立,這是今年的雨前。
曲是山居吟,香是崖柏香,而唯有這雨前龍井才能與此曲此香相得益彰。
“明心除魔境,頓悟華嚴參,杖錫攜偈往,破衲捲雲還。”
吟罷,羅紹仰天長笑,壓抑胸口的憤怒不甘都化做這一聲笑聲。
原來不過如此,不過如此,有險峰荊路,亦有靜水寧光,山水無心因而才得自在,而人心卻易被紅塵雜擾而紛亂。
卻原來走進一步是新的天地,退後一步則是海闊天空,又何須卡在中間,庸人自擾。
笑聲嘎然而止,羅紹看向跪坐在琴邊歪著小腦袋,笑嘻嘻的羅錦言,笑意便止也止不住溢滿他的眼底眉梢:“想我羅沛然,竟然還不如一個孩子,幼女才七歲,卻知巧與拙。好好好,惜惜,為父斷不會去鑽那牛角尖,快來幫爹爹寫幾道菜式,焦師爺回來了,爹爹要和他多喝幾杯,你也來,焦師爺看著你長大,不用避諱。”
明嵐聞言,眉開眼笑地去幫大小姐研磨,遠山聽到笑聲便知道雨過天晴,他撩起簾子探進頭來,高高舉起裝著麻雀的簍子:“大人,小的抓了十幾只麻雀,這就送到廚房。”
羅紹心情更好,他只有二十五歲,很多人這個年紀還只是個貢生,而他卻已有了六年的資歷。家境富裕,不愁吃穿,又有聰慧的女兒承歡膝前,他就是從此致仕也能逍遙自在,做個雅士,何必為了一時的不順而憤慨怨責,不知有多少人想過他這樣的日子。
廡廊下的羅金瓶卻是驚駭不已,小啞巴會彈琴!
她雖然不懂,卻也覺得那琴聲好聽,傳說中的仙樂就是這樣的吧。
難怪聽人說,大戶人家的小姐是琴棋書畫無所不通的,小啞巴會看書,還會彈琴,對了,她還在小啞巴屋裡的櫃子上看到棋盒和棋盤,小啞巴竟然還會下棋。
哎呀,她真是小看這個啞巴了。
次日,羅金瓶再來的時候,就求羅錦言教她下棋。
羅錦言看向夏至,夏至便滿臉是笑地對羅金瓶說:“小姐的棋是老爺教的,老爺教棋時奴婢在一旁看著,也學會幾招,不如讓奴婢斗膽陪您玩一會吧,下棋初學並不難,瓶小姐冰雪聰明,一會兒也就會了。”
一個丫鬟也敢教我下棋?
羅金瓶臉色驟變,她用眼角的餘光掃一眼羅錦言,見羅錦言嘴邊含笑地正在看著夏至,像是對夏至的這番話很滿意。
怎麼忘了,這個死丫頭就是小啞巴的嘴,她說的話就是小啞巴要說的。
不過也真是厲害,小啞巴剛才不過是看看她,這個死丫頭就能替小啞巴說出這麼一堆話來。
這主僕二人也真有默契。
羅金瓶只是九歲的小姑娘,雖然比同齡人世故懂事,可這會兒臉上的怒意卻是擋也擋不住。
夏至笑著說道:“瓶小姐請放心,我家小姐玩翻繩、踢毽子都是奴婢教的,所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