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有幾個月沒回來了,秦珏漫步在祖父留給他的這座園子裡,自從祖父去世之後,這裡的一切都沒有改變過。
明遠堂裡唯一的一片水澤,是他七歲時,祖父讓人挖的,又從外院引來湖水。那時他剛剛學會泅水,祖父不放心他到外院的大湖裡去,便挖了這片小湖。
因此,這片湖既沒有種荷也沒有養魚,直到現在還是光禿禿的。
湖邊有幾座太湖石堆成的假山,是效仿蘇州獅子林建的,沒有獅子林的規模,但也很是有趣。
那時,他的身手已經很靈活了。他不喜歡睡午覺,所以每天中午,他都會趁著嬤嬤們打瞌睡時偷偷出來玩,他最喜歡的就是這幾座假山。
那天中午,他像往常一樣爬到假山上,居高臨下,他看到灶上的婆子抬著竹篾在陽光下曬乾果;他還看到有小丫鬟躲在樹下偷偷吃東西......
正在這時,他忽然感覺腿上一鬆,低頭一看,是爬山前紮起的褲腳鬆了,柔軟的緞褲垂了下來。
他忙彎腰重新紮褲腿,剎那間,他在太湖石之間的縫隙裡看到一個男人的髮髻。
那髮髻上插著根黃銅簪子,簪子的一端有朵小梅花。
他覺得那簪子好像在哪裡見過,可他還沒有來得及直起腰來,就有一個重物打到他的後背上,他驚呼一聲就從假山上摔了下去。
他是在三天後才醒來的,他什麼都不記得,大家都說他太淘氣了,爬假山時摔下來了。
他的腿斷了,直到過了重陽節才能下床。
祖父像是老了十歲,父親來找祖父,說他太頑劣了,要把他接回楚茨園去教養,祖父很生氣,父親便一直跪著,他聞訊後偷偷溜過去看,看到父親跪在祖父的院子裡,那天下著雨,一場秋雨一場寒,父親就那樣跪著,頭髮和衣裳都被雨水淋溼了。
大戶人家的下人們全都懂得分寸,這種狼狽不堪的事情,最好躲得遠遠的,父親跪在寒雨中,連個打傘的人都沒有。
他很想繞到前面看看父親的表情,若谷一把拉住他,小聲說道:“大爺,這個時候您不能過去。”
他不聽,掙扎著還想過去,可就在這個時候,一個女子從穿堂裡走出來。
她披著明藍繡水仙花的素色披風,撐著一把湘妃傘。
她沒帶丫鬟,踩著青石地上的雨水,緩緩走到父親身後,默默地把傘撐到父親的頭上。
他再也忍不住了,掙開若谷的胳膊,跑了出去,他從那女子身邊跑過時,故意濺起水花,濺到她的翠綠色裙子上。
他跑到父親面前,冷聲道:“除非你把我娘找回來,否則我不會回去,永遠也不會回去!”
父親看著他,眼中都是怒意,他以為父親會像小時候那樣,把他按住狠狠打一頓,可父親卻沒有那樣做,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淡淡地說道:“你祖父年紀大了,你不要讓他再為你操心了。”
說完,他就走了,他走得很快,很快便走出院子,走進穿堂。
秦珏站在那裡,他沒想到父親就這樣走了,七歲的他有一剎那的迷惑。
這時,他聽到一個熟悉的女聲:“珏哥兒,你不要怪你父親,他是個好人。”
他這才記起這個女人還沒有走。
他打量著面前的女子,目光森然,女子吃了一驚,隔了幾年,這孩子的目光更加冰冷,他看著她,就像打量著一件看不上的貨物。
“表姑太太的訊息真是靈通,只是不知道這四面透風的,是明遠堂還是楚茨園,不論是哪裡,都該整修了,免得年久失修,放了妖魔鬼怪進來。”
他還記得當時程茜如的表情,滿臉尷尬,就像是被人冷不丁潑了狗尿一樣。
可也就是一瞬間,她便恢復了以往的冷靜,她微笑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