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真的嘔出了東西。
並非羊肉,而是他自己活生生的肉。
胃的碎塊,包含著黏液與膽汁,霎時,空氣中瀰漫著難以言述的難聞氣味。
嘔出內臟的那個人卻渾然沒有感覺到疼痛,他怔怔地盯著地上屬於自己身體的部分,然後徒手抓起那一灘東西里的碎肉,塞進自己嘴裡開始咀嚼。
場面過於驚悚,沒有一個正常人能夠接受,趙游到此為止實在撐不住了,他捂著自己的嘴拼命乾嘔,就連李清明的臉色也不太好看,而最為悚然的,是對面所有村民麻木的表情。比起先前的白骨,他們還完整保留人類的皮囊,但卻更為徹底地淪落為慾望的怪物。
那個吞食自己內臟的村民完成了一次進食。
「餓……」
並沒有飽腹感,村民麻木的神情中流露出一絲遺憾。於是,好像所有的村民都感到可惜,再有嘔出的內臟殘屑,他們也只是像回收物品一樣地把內臟重新塞回身體裡。
「餓……」
「城裡人的肉,應該有味道吧……」
趙遊的臉色徹底黑了。而就在他與那些人對視的瞬間,那些村民頓時有了目標,甩掉手中殘餘的內臟,趙遊是他們填飽肚子的選擇,更是觸碰神像的媒介,所有人都瘋了一般衝著趙遊手腳並用地爬去。避難的菩薩廟被再次分割,屬於藺懷生三人的地方只有一處角落,其餘則聚滿了虎視眈眈的村民。
這時候連李清明都被菩薩庇佑。他看著藺懷生一次又一次地擊退那些毫無理智的愚民,目光明滅不定。
「他們已經只是披著人皮的怪物了。」李清明對藺懷生說,「如果不能狠下殺手,菩薩你只不過是在徒徒損耗自己的神力。」
「依託泥身,信仰凋敝,您還能撐多久。」
他比其餘兩人都更對這些村民狠心,哪怕這些是他的鄉裡鄉親。
藺懷生迎擊這些村民,自然更清楚李清明說的是實話,面前這些村民已經不能算人類,此時多餘的心軟只會讓自己身陷囹吾。但李清明同樣也在讓菩薩殺人。
由於藺懷生的阻撓,這些村民記恨上了他,目光如有實質地釘在藺懷生身上,不再有半點對於菩薩的敬畏。在他們眼中,此刻的菩薩已不是神。
「礙事……」
「菩薩真礙事……」
他們,或者說它們,窸窸窣窣地交談著。
「吃菩薩……」
「吃神明,不礙事了……」
「不會餓了……」
它們因為美好的暢想而發自內心地露出笑容,在面上更像是扯動皮肉,露出一張張血盆大口。凡是它們的異類,人類、神明,通通劃為食物。
趙遊罵了一聲。
「一群怪物,和你們拼了!」
連李清明嘆息,為菩薩近乎優柔寡斷的慈悲。
「你救不了他們。」
他多想要菩薩知道,世間多的是愚昧和混沌,人類經過幾千年的衍化,捕殺異類,廝殺同類,他們完全適應了殘酷的世道,甚至創造出更光面堂皇的罪惡,他們在這一套法則中如魚得水。人類已經不是弱小,也不需要庇佑。菩薩為什麼要選擇從神臺下來?這是一種錯誤。
「而且他們也不是您的信徒了,他們死去,對您並沒有什麼影響。」
神明難道就得這麼慈悲?那李清明真要笑菩薩愚昧。他近乎惡劣地想,也許神明並不高貴,他們由人類創造,也仍然保留人類的一切弊病和弱點。誰都不是完美的造物。
李清明多麼希望菩薩是完美的,因為在他心裡,菩薩已經趨近完美。曾經的他可以在菩薩廟一坐就是一天,什麼也不幹,仰望金身神像,在描摹菩薩的面容中整個人就得到莫大的平靜與滿足,那時的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