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葉青想要自救。
他開口。
「你……」
他又頓住了。
如果沒有開口,竹葉青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聲音啞到了這種程度。但他只是想問:生生,你真的不記得我嗎。
藺懷生來到竹葉青面前。
這隻毒蛇依然沒有逃,被獵人拿捏著七寸拎起來隨意地甩一甩,還被撬開嘴評估他的獠牙。而現實中,是藺懷生握住竹葉青的一隻手。
尖銳的長指甲劃破竹葉青的掌心,在真實的疼痛後,竹葉青竟然很沒出息地想要喜極而泣。
他露出一絲笑容。
太好了。
生生還喜歡他的血。那麼他依然還有價值。
鮮血緩緩流淌,除了這條殷紅的血線,掌心裡還有其他淺淡的白色痕跡,除了掌紋,剩下的都是藺懷生曾經在這裡飲血未消的傷痕。掌紋是一種歲月的證明,傷痕是另一種,起碼可以證明他們這些天的時刻不離。
藺懷生點評道:「聞起來很香。」
他抬起頭問。
「這是我跟你走的原因?」
竹葉青的笑容有些僵硬,因為藺懷生的話彷彿輕描淡寫地把某些東西否定了,可那些正是竹葉青視為珍寶的存在。他不甘心,但刨根究底,藺懷生說的竟然沒錯。
他並非光明正大的獵人,而是透過卑劣的手段,人為地改變自己血液的氣味以此精準誘捕一名血族,讓對方在每一次吸血的過程中逐漸淪為慾望的俘虜,受到他的掌控。但在此期間,他也早已不知不覺受到對方的引誘,成就彼此雙向的誘捕。
那麼現在哪怕抓住這唯一的籌碼也可以。
但藺懷生鬆開了這隻手。
就在竹葉青尚且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藺懷生好像完全厭煩了竹葉青。而就他這一次「失憶」醒來,兩個人才不過只見了這一面。
藺懷生向外走去,渾身只有單薄的上衣和褲子,他並不感到寒冷,但總會牽掛他少穿衣服的人這一次卻像死了。
漂亮的血族開啟門,風雪闖進這間狹小的屋子,而他伸展骨翅。門邊的衣架被他的翅膀颳倒,大衣口袋中的那些針劑滾落滿地,竹葉青的目光怔怔跟著這些滾動的管子,他整個人才稍微有一絲活人的氣息。
藺懷生低頭看著這些泛著銀光的東西。
然後赤裸的腳碾碎了其中一支。
「不過如此。」
他留給竹葉青的最後一句,是這一句。
……
雪越下越大,連流浪在街上的落魄漢都開始找地方避風。可空蕩蕩的街道上,卻有一個身影在不停歇地跑。
他跑過這一條街,又跑盡另一條街,慌張找尋他不知道遺失在哪一條街的愛人。昏黃街燈下,雪比月光還要皎潔,他不知道跑到了哪個路口,明明曾經和愛人一起挽手散步過的街道現在陌生得令他害怕。
到最後,他到底是在找還是在逃,因為不敢停下,也不知道想沒想好,就匆匆選了一個方向。
如果他抬頭朝天空望一眼,哪怕一眼,就會看到他一直尋找的愛人,其實就在他的身後。
藺懷生已經收了翅膀。他赤腳地踩過每一戶人家的尖斜屋頂,遠遠地綴在竹葉青後頭。如果竹葉青沒打算停下,甚至犯蠢地一直跑到鎮外頭去,他也要這樣一路跟著嗎?
藺懷生的斜後方投來一道長影,對方有著相同但更有力量感的骨翅,此刻垂斂下來而形成的陰影,就正好將藺懷生完全納入保護的範圍。
「生生,該回去了。」
是阿琉斯。他的聲音裡聽不出喜怒。
在阿琉斯開口後,藺懷生停了下來,但他的目光似乎還追隨著那個越跑越遠、越來越渺小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