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社雁聽到藺懷生聲音悶,他心裡亦悶。
他更僭越,將藺懷生橫抱懷中,期間一隻手掌仍然牢牢地摁在藺懷生腦後,叫別人看不見他。他無緣無故,就先聲奪人:「姑娘傷了腳,我帶她進去處理傷口。」
偏偏藺懷生嘴裡還在唸什麼晏晏,江社雁聽得心裡煩躁,可也知道藺懷生沒錯。事實上晏鄢傷勢更為危急,晏三姑娘逃得狼狽,只著中衣,如今癱坐於地,仍然驚魂未定。
「拿件衣服給晏三姑娘披上,勞煩婆婆與幾位師父們給大理寺弟兄搭把手,送晏三姑娘找個屋子躺著。庵裡若有乾淨紗布,也煩請送到兩邊來。」
江社雁有條不紊吩咐著,眾人下意識聽從照做。晏鄢被人扶起,但她眼裡只有藺懷生,一句「晏晏」讓她欣喜難掩,與藺懷生分離就彷彿要她性命。她楚楚可憐,臉上還有一道江社雁箭羽的擦痕,反襯江社雁不近人情。
江社雁沒有過多的柔腸,瞥她一眼,見屬下正妥善安置,便抱著藺懷生先行離開。藺懷生像小動物似的窩在他懷裡,有不安分,江社雁也只輕捏了捏藺懷生的後頸。江社雁一句話沒說,但足見他公然的偏頗。
晏鄢情不自禁跟了一步。
「生生……」
她念聲輕,情意重,確是寥落與有些難過。
……
來時一路殺伐,藺懷生走得坎坷,但換江社雁疾馳,歸程原來幾步不要。
起初藺懷生還鬧著要下來,江社雁沒吭聲,到後來藺懷生也品出幾分乘人肉轎子的好處,安心坦然地由江社雁抱著,雙手放得不舒坦了,還環著江社雁脖子。
江社雁步伐微頓,但旁人看不出他心中百轉千回滋味。天公忽然點他開情竅,叫他終於明白幾分人間紅塵的曼妙。可歸根結底,應說生生是天公,是他明白嗔痴的神祇。
江社雁越走越快,一腳踹開藺懷生屋子的門,兩人眨眼就到了床邊。
是人燙手,還是情意燙手,江社雁松得很快。把藺懷生安放在床上,他才騰出手去點燭。當他侷促地返身回來,只見藺懷生雙臂抱膝,靜靜地凝望著他。
藺懷生身後,床褥上血跡飛濺,江社雁驚覺這間屋子、這張床也險些要了生生性命。
他忽然覺得這裡也不能待了。偌大寺廟供神佛,可無一處能供他心底這個嬌俏的小菩薩。可要這樣計較,好像世間無一處足夠配他。江社雁有點明白,為什麼聞人樾建了一座如瓊宇的閣樓。金屋都差一步。
藺懷生看江社雁,江社雁別過頭。
陸續有婆子端著水盆、拿著藥品過來,江社雁把東西留下,卻不肯她們進。婆子婢女們顧及小郡主的聲譽,暗示道:「江大人,還是我們來照顧姑娘吧。」
江社雁卻全聽不見,他護犢、又比護犢更有獨佔欲,大理寺卿一雙厲眼飛刀:「出去!」
婆子婢女如作鳥散。
「姐夫好兇。」
小郡主在身後還不知事地感嘆,江社雁便洩了氣。
他拖來一張椅子,陸續把東西端到床邊,椅子卻不是給他坐,擠擠挨挨擺滿了東西。男人席地而坐,雙腿無處擺放,就屈膝踩在床邊的腳踏上。他試水溫、拆藥瓶,然後才答一句。
「不是對你兇。」
他坐在床榻下,藺懷生都快看不見他的臉了。
「你生氣了嗎?」
經由藺懷生一點,江社雁才遲悟他此刻的脾氣有多反常,床榻是簡陋供臺,上方供著的嬌菩薩將他點悟,那能否將他點化?江社雁覺得自己有些魔怔了,在佛寺,就認生生是菩薩。可當他抬頭,得藺懷生一雙無悲無喜眼,江社雁便心想:怎麼不能算是菩薩呢?
江社雁伸手,摸到藺懷生的指尖,將他那隻手翻過掌,露出橫縱的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