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茜草紋。鞋子是最普通的樣式,鞋頭圓潤,鞋身妥帖地順著腳面的弧度起伏,一路蜿蜒直至腳踝,最後沒入堆疊的裙紗之中,沒露出半點不妥。
再往上,則是一條緗色裙子和雪青色小襖,都是非常好的薄紗衣料,柔軟、乾淨、一塵不忍,如雲一般裹在女子同樣柔軟的身上。
看到這身衣服,男人的目光閃動了兩下,抬頭看向來人的臉。
宜生的目光便跟他這麼直直地撞在了一起。
出乎意料的,他的目光並不像她想象的那般充滿警惕和兇惡,反而十分平靜,像一潭古井水,絲毫不起波瀾,也看不出任何情緒。宜生看著他,感覺自己就像看著一塊石頭,一棵樹,一個沒有思想沒有靈魂的物件兒。
眼前的人彷彿只剩一個軀殼,裡面的靈魂已經被抽離。
僅從目光和表情來看,她甚至以為他根本沒認出自己,沒認出自己就是之前阻止了他雙腿被廢的人。
她又上前走了兩步。
他依舊無動於衷。
宜生忽然笑了笑。
這下,他終於有了些反應——他的睫毛迅速顫動了幾下,隨即便又立刻恢復到之前的模樣。
不過,這就已經夠了。
他的睫毛很長,還帶著微微彎曲的弧度,看上去很柔軟。哪怕睫毛上還沾著汙血,哪怕臉上刀疤縱橫,這長長翹曲的睫毛,卻讓他平白顯得有幾分少年氣。
事實上,他也的確不大。宜生想著。
十七歲孤身一人從廣州北上京城,刺殺失敗後被囚五年,到如今,也才不過二十二歲而已。
二十二歲,比她小了整整七歲啊。
可是,卻有著她前世今生都不曾有過的勇氣和決斷。
“那些看守的人呢?”宜生突然出聲問道。
她的聲音很平和,既沒有好奇,也沒有憐憫,只是單純地問了一句話,像是隨口而出一樣。
他抬眼看她,半晌沒有說話,就在宜生以為他不會回答的時候,他張口了,聲音沙啞緊繃,像是幾天都沒有喝水了一樣。
“走了。”
簡簡單單兩個字,就像兩塊兒金屬摩擦,沙啞尖銳地令人忍不住想捂住耳朵。
像是沒有注意到這難聽的聲音,宜生繼續追問:“怎麼走的?為什麼會走?”
雖然他看上去根本逃不掉的樣子,但一個守著的人都沒有,似乎也太不正常。
“被叫走。”他又開口,“打架。”
然後,嘴巴便像是闔上的蚌殼,怎麼都不再開口。
宜生也沒有再追問。
她的目光在鎖住鐵籠的一排大鎖上逡巡了片刻。是的,一排鎖而不是一把鎖,可能是怕決鬥時猛獸的力氣撞開鐵籠,陳家在鐵籠子上上了足足四把鎖,從上至下排成一排,每把鎖都有成人的兩個拳頭大,鎖身黑黢黢的,佈滿斑駁的鏽跡和血跡。
那絕不是她隨便能開啟的。
目光從那排鎖上移開,宜生又看了他一眼,然後便轉身。
綠袖正在路口站著筆直直地,像根標槍一樣,一看她走過來,便高興地招起了手。
宜生笑笑,快走幾步,與綠袖匯合。
看著那雙茜草紋玫紅繡花鞋逐漸遠出視線,最終完全消失不見,虎奴垂下了眼眸,然後便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生一樣,繼續艱難地收拾清理著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