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像他們族曾經的老字,曾經零星地見老人寫過一兩個,但是那早在百來年前就再沒人使用了,現今懂得那些老字的人也早就變成一抔黃土了。
所以那拓回來的字暫時也堪不上用,被薛閒頗為無奈地收了起來。
他給自己找了許多可有可無的小事,繞著玄憫不住地忙,因為他不敢讓自己徹底閒下來,一旦安靜下來,他就會清晰地感覺到,玄憫身上連一點兒魂氣都不剩了。
薛閒目力非常,能見人,能視鬼。他看見過江世寧,看見過劉老太太,看見過軍牌裡的傷兵……他看見過許多許多東西,活著的人,或是死了的鬼,卻唯獨看不見玄憫肉身之外的一切。
不過,他能忙的事情終究有限,連續忙了三四天後,他終於還是無可避免地靜了下來。
一旦靜下來,他可以坐在窗框邊,一動不動地看玄憫看上一整天,有時只是單純在看他,想從中發現一點細微的變化或動靜。有時只是看著玄憫在出神。
他頸窩裡,同壽蛛留下來的小痣依然黯淡無光,像一星早已乾枯的血跡,也不知何時能重新鮮活起來,也或許再也鮮活不起來了……
薛閒明明一個人過了千百年,早該習慣無人叨擾的清靜了。可現今,玄憫只是躺著不睜眼不說話不呼吸,他便體會到了一種曠久的孤獨感……
好在他很快又給自己找到了另一件可做的事。
這回並非是換一換披蓋的衣服或是改一改姿勢這樣無甚意義的小事了——他在這間竹樓的藏書中找到了一本老舊書冊。
那本書冊應當是人自己寫了自己訂上的,也不知是多少年前的東西,內裡的紙已經變得嬌脆,似乎稍一大意就會將其扯碎。在櫃中放了太久,山間溼氣又重,這竹樓又許久不曾住人。以至於紙頁都不那麼平整了,有些字跡也淡化了許多。
但這並不妨礙薛閒翻看書冊的心情——這書冊裡頭有一半都是薛閒看不懂的東西。
不是旁的,正是石壁上的那種字元,而另一半則是用尋常所用的字來解釋那些古怪的字元含義。
這書冊內容十分詳盡,看得出當初寫這些的人性子穩重沉靜,極有耐心。
薛閒匆匆翻到末頁,果不其然,落款依然是意料之中的兩個字:同燈。
他在江松山上入魔之際,曾因為銅錢引起的牽連,看見過玄憫最終恢復的一部分記憶。後來清醒之後,他又順著他自己看到的部分簡單梳理了一番,差不多明白了國師同燈之名的內情和傳承。
照那樣來看,百蟲洞弄出同壽蛛的同燈,和寫這本書的同燈,應當是同一人,是最初的那位。
薛閒沒見過那位同燈,但據此書看來,他應當不是什麼惡人,至少算得上是良師。
翻找到這本書冊後,薛閒半刻也沒有耽擱,將那張拓了字元的紙翻了出來,對照著書裡的內容,逐字逐句地批註了一遍。他不眠不休,花了四天,將那滿紙的內容徹底看明白了。
而後他便久久無聲地在桌案邊坐了整整一夜……
有一個人,一聲不吭地將他生生世世無窮無盡的災禍痛苦全都擔了去,卻連個回應都不求。
若不是他機緣巧合之下讀懂了石壁上的內容,興許一輩子也不會知道對方究竟做過什麼……
這樣的一個人,他怎麼可能棄置於不顧。
入了輪迴都能找回來,何況還沒入。天南海北,不論玄憫身在何處,他都要將其拽回來。
——
曠野蒼穹間忽然又下起了雪,不是那種寒得驚心的,而是大片大片,潔淨而無瑕的,甚至帶了一種近乎溫柔的味道。
“這就除夕了。”同燈背手站在門邊,仰頭看著九天之下洋洋灑灑落下的大雪,忽然像是忘了什麼般,問道:“我有些記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