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政五年末的那段時光於颯墨言而言更像一場無法醒來的噩夢。
她拼勁了全部的力量掙扎,嘶吼,求救……卻沒有一個人聽見——他們更恨不得將她作為他們的替死鬼扔進地獄的最低層。
在那瞬間,被龍馬和高杉晉作保護完全的颯墨言才意識到這是一個怎樣的世界。她才明白,山口一的那些話真正的含義。只可惜,她明白的太晚。
絕望與希望往往只有一線之隔。當「颯墨言」幾乎就要在這個世界上消失時,一隻手救了她。
為她,保留了最後一朵,名為「希望」的火種。
《日本國美利堅合眾國修好通商條約》,這個名詞是今秋最熱議的話題。幕府屈服於美國的武力,罔顧天皇旨意,於七月末簽署的這份條約在日本掀起了軒然大/波。
——尤其是在長州這樣的地方。
「不思國患,不顧國辱,不奉天敕,將軍之罪天地不容,人神共憤!」(注)
吉田松陰毫不留情的公開怒斥了幕府的情景,即便幕府對此表示除了前所未有的強勢——也不能讓這名高傲寧折不彎的男子做出任何沉默更不用說是附議。
面對松陰如此強硬露骨的諷刺反對,颯墨言隱隱感到了一絲不安。而接下來的事情也證實了她的不安是對的。
井伊直弼不是阿部宏正也不是間部詮勝——他比他們之中的任何一個人都要更有手腕,都要更有權勢。抗旨與美國簽署了條約的堀田正睦在強大的輿論下不得不引咎辭職,攘夷派高聲歡呼著自己的首次勝利,但事實證明,他們高興的太早了……井伊直弼的上任,打碎了攘夷派所有美好的幻想。
天皇與公家們聯絡水戶藩試圖刺殺作風強硬的井伊直弼,而他們的失敗只是直接給予早就準備好屠刀只差一個名義的井伊直弼一個最完美的藉口。
「藐視幕府,企圖刺殺幕府高位。私通國賊,意圖謀反顛覆我國!」
這一次,連罪名都不用編造了。除了高高在上的那位天皇不能動,其餘只要有點關係的攘夷派,都被井伊直弼抓住這一點一次性一鍋端去了。
很顯然,總是和幕府嗆聲造成巨大輿論動盪的吉田松陰更是首當其衝。
當那份罪名書和眾多武士沖入吉田私塾的時候,颯墨言正待在園後練劍。原本對於幕府來說,他們要抓的人只是吉田松陰和幾名攘夷派的頭頭。颯墨言看著松陰在自己的面前被抓走,她握緊了刀柄用了全身的力氣才剋制住自己衝上去與之拼命的念頭。
——幸好,久坂不在。幸好,吉田也回了家。
颯墨言恍恍惚惚的想著,對於松陰的感情,高杉久坂吉田顯然都要比她深的多,因而她也只能在心中苦澀的暗自慶幸。幸好他們不在。
這時正值年末,大部分學生都回家過新年了。留在私塾的只有颯墨言和幾個孤兒,面對這樣直接性的現實衝擊,直視著他們摯愛的老師被架上武士刀押走,不少之前還興致勃勃說著攘夷的傢伙如今雙眼只剩下最深沉的恐懼。
變革……往往都是由鮮血和白骨堆積而成。
這一個時代的殘酷。
冬天漸漸的到了。颯墨言把自己裹進一層又一層厚厚的被褥裡卻依舊覺得寒氣逼人。會給她準備熱水袋的傢伙不在了,會無奈著將自己被褥借給她的人不在了,會笑著看戲卻又自己入戲的某個傢伙也不在了。就連一直對她包容著某位長輩——他們都不在了。
颯墨言突然憎恨起幕府,突然憎恨起井伊直弼。在當日的晚膳時間,坐在大廳看著面前依舊如故的晚食,她一言不發的砸碎了自己的碗。冷冷的看了一眼那些故作平靜的學生們,颯墨言突然就憋不住一股怒火,譏笑道:
「這就是你們所謂的攘夷嗎?你們也配被稱作松陰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