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嘆一聲,壓下心裡的鬱卒,安慰她道:“你放心,我不會罰她,家裡的下人都由你做主。不過是幾句閒話罷了,我這些年聽地還少麼?”
復又自嘲地笑笑:“若是都往心裡去,我豈不是要投河自盡去,畢竟……像我這般一事無成,墮落至此的男人,也是世間少有。”
崔珍娘忙捂住他的嘴:“不!清郎,你是最好的男人,在珍娘心裡,你就是最好的夫君,最好的男人!”
她眼裡又閃起夢幻般的光芒:“我永遠記得,那時你打馬從御街上走過,路旁所有的人都看著你,姑娘們的香花手帕雨一樣落到你身上……”她低頭痴痴地笑,黑黑的臉上竟泛起了紅暈。
方朝清卻別過了臉,輕道:“珍娘,陳年舊事就別說了。”
如今的他,早已不是當年打馬遊街,擲果盈車的方家公子了。
往日越得意,如今思及便越痛苦。
方朝清終究沒有順從崔珍孃的請求,安撫她一番,他回到自己的臥室,面對著滿屋寂靜,白天時一直雀躍的心情也一點點冷卻下來。
崔珍孃的顧慮他不是不懂,他也不是不怕,相反,他比崔珍娘更怕。
但他怕的不是又一次一敗塗地,也不是怕再被小人破壞踐踏,他怕的,是再次失去珍貴的東西。
可是,如今的他又有什麼可失去的呢?
至親,功名,才華,宗族,名譽……一切一切都沒有了。
唯一可失去的……
眼前忽然閃現一張宜喜宜嗔的如花面容,讓他心跳頓時為之一滯。
那次夜遊洛水,巧遇方朝清被花娘表白後,甄珠在家裡窩了幾日沒出去,幾天後,她帶著阿朗去了悅心堂,同時帶著這幾日又畫的幾幅春宮。
自然,那幾幅圖都被她仔細收拾了裝進匣子裡,甚至還上了鎖,鑰匙自己留了一把,另一把到了悅心堂後,便交給了方朝清。
“以後就讓阿朗替我來送畫吧。”她笑眯眯地道。
方朝清一愣,旋即點了點頭:“也好。”
甄珠準備了一肚子理由,便被他這一個“也好”給堵回去了,不由瞪眼:“你也不問理由?”
方朝清笑:“這要什麼理由。”
旋即忽然臉色凝重起來,鄭重對甄珠道:“正好,我有件事要跟你說。”說罷,便引著甄珠去內室。
甄珠還從未見過他這樣的臉色,不由好奇,乖乖跟在後面。而阿朗一聲不吭地,也抱著匣子跟了進去。
方朝清看著也跟進來的阿朗,頓了下,終究沒有說什麼,只是看向甄珠。
他沒有坐下,就那樣站著對她道:“我……還未跟你說過我的來歷吧。”
甄珠眼睛一眨,連忙點頭。
相處那麼久,她也只是知道他姓名,知道他是這悅心堂的老闆,知道他已經娶妻。其餘的,幾乎一無所知。
甄珠收了傘,正想著要不要讓人進門說話,方朝清拱手作了一揖,說明來意。
“……上次買了畫的客人十分滿意,這次又特來催問可有新作,如上次那樣的,他再要十幅,若是套圖,價格還可以更高些。原本……方某不欲打擾姑娘,只是這客人有些來歷,催地緊迫,方某無奈,冒昧登門,請甄姑娘見諒。”
他面上帶著無奈和愧疚,又朝甄珠作揖。
甄珠笑:“這算什麼,方老闆不必客氣,這單子我接了。”
她語調輕快,珠玉相擊般清脆。
方朝清眸光閃動,又作了一揖:“那便勞煩姑娘了。”
兩人便約定了交畫的時間和方式,甄珠不甚真心地請他進門喝口茶,方朝清笑笑告了辭。
阿朗在一旁全程聽了兩人對話,結合之前的事,便猜到那書鋪老闆是向甄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