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贏了。
謝長明回過神,他一眼看出來,這三十一支箭不是盛流玉的羽毛,他似乎無意間見過這個材質,沒留心,現在不太記得清了。
盛流玉抽出一支箭,搭在弦上。那把弓很輕巧纖長,上下弓片都是薄而白的骨頭,沒有任何裝飾或篆文,形狀卻長,足有大半人高。因為弓身是由盛流玉的脊骨幻化而來的。
翠沉山比不上這把弓的萬一,謝長明卻不願意他用這把弓。
他低頭瞥了一眼,驟然明白過來,箭為什麼是三十一支。
小重山的長老來了三十一個。
要驅邪破魔,確實須用長明鳥的羽毛。但要殺小重山的鳥,則要用一接觸血肉,便能燒起火,不死不滅的不死木。
盛流玉要殺人。
他也不得不殺人。
獻祭的法陣,一旦開啟,就不能停下。如果盛流玉不獻上與他價值等同的血肉,就會被吞沒。
但總有很多種別的辦法,盛流玉親眼看過謝長明曾用靈石代替,但他沒有用。
他要證明天神詔諭是真的,他會成為天下之禍。
謝長明的心變得沉重。貪慾很多的人會因為得不到而痛苦,而謝長明想要的很少,他的心堅如磐石,也鮮少有波動。他是不可動搖的人,所以能忍耐痛苦,能永遠追逐不可能的事。但此時此刻,他也只是一個普通人,擁有的很少,從未想象過失去,而現在是償還的時候,如刀劈斧鑿,如萬箭穿心,如烈火焚身,他的痛苦比任何人的都要多。
謝長明沒有眼淚,那些所有眼淚能或不能表達的感情,他都給了小長明鳥,也只給了他。
盛流玉抬手拉弓,他知道謝長明不會阻止自己,陣法已出,必須由他親手得到的靈與血才能當成祭品。
謝長明想不到,這隻小鳥有多聰明,又有多狠心。
謝長明只能看著這一切,如果他阻止盛流玉殺人,阻止他證實天神詔諭,盛流玉會死於陣法的反噬。
他怎麼捨得盛流玉死呢?
已經到了這一步,盛流玉把能做的都做完了,謝長明也只是人,眼前的一切無可挽回。
謝長明還是要挽回。
他抬手握住盛流玉的手,很輕的動作,只是不讓他繼續拉弓。大約是沒有預料到,盛流玉沒來得及躲,他挑了挑眉,語氣有種輕慢的冷淡,似乎已經無話可談了:“你不讓我殺人嗎?”
謝長明溫和地回答:“怎麼會?”
他依舊只是握住盛流玉的手,盛流玉的手中多了一把刀。
是謝長明殺白情時使的刀,已壞到不能用了。
刀刃那麼鈍,刺穿身體也那麼慢,慢到盛流玉能感覺到割開血肉時遇到的些微阻力,聽到鮮血噴濺而出的細碎響動。比雨滴砸下的聲音小多了,他卻聽得清清楚楚。
盛流玉彷彿在一瞬間失去了對身體的控制,抑制不住地發顫,抖得厲害。
他握不住刀了。
謝長明替他握住,因為謝長明的手很穩。那是一雙常年練刀的手,殺任何人時都不會抖,刀鋒刺向自己時也不會。就像每一次和小長明鳥玩鬧時,若是存心想要捉住他,小長明鳥永遠都掙脫不開。
這片刻的寂靜來得倉促,謝長明的語調一如往常,好像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你要墮魔,我一個人的血,半條命也夠了。”
盛流玉猝然仰起頭。
是雨水,是眼淚。
又把他弄哭了。謝長明記不清是第幾次了,原來令自己難過的事,記憶也會模糊。
明明是盛流玉在犯滔天大罪,是他在傷謝長明的心。他抽出脊骨,不死木製成的箭已搭好了,這樣的罪,或許有別人能犯,但謝長明的心,天上地下,唯有他一個人能傷。但即使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