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蟻蠅,依稀見著些“九幽鬼使”、“十代慈王”的名號,李曦明既不開口,這兩位勾死人也不問他,一路到幽冥去。
李曦明望見一片倒塌城牆,遍地鐵牌,兩隻小鬼正用著纖長的勺澆銅汁,滾燙通紅,不由分說,將他擲進去,用兩根勺子推搡進銅汁中,熟練地勺起銅汁澆他。
這銅汁穿胸爛肚,燙得他幾乎去了意識,若是肉體凡胎,早痛得本能失聲,非意識可免,好在這是靈識之體,勉強可以控制。
澆罷一回,小鬼將他撈起,遂聽一鬼出聲道:
“難得見這樣好折磨的鬼,人間的鬼恐怕不多了。”
另一鬼答道:
“可不是麼,府君閉關,『上巫』『鵂葵』遲遲無人歸位,人死即死,哪有什麼鬼可言。”
兩人將他翻過去,鐵杖碓搗、火坑鑊湯、刀山劍林一一試了,半途勾死人帶過去一白髮老頭,一鬼呼道:
“大人,帶的哪位道友?”
這勾死人側身站在老頭身旁,答道:
“是遲尉道友。”
李曦明差點吭出聲來,抬頭去望,果然見勾死人身旁站著個老頭,身著青池服飾,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小鬼看了他一眼,笑道:
“可有冤屈?大王在天上看著,他是十代慈王,你開一開口,便將這人打落。”
李曦明掙扎了一下,垂頭不語,連一句呻吟都沒有,心中昏沉之至,小鬼咬牙切齒,越發狠厲地以刀銼他,盡數受遍了,上頭道:
“此人陰狡,發去滄海作女子。”
李曦明悶沉地跟去投胎,終於眼前一亮,這下連口中含著神通都記不得了,唯獨念著不能開口。
他左右環視,生在富貴之家,可偏偏百病加身,他不肯開口吃飯,也不肯服藥,偏偏性命無憂,可不服藥,百病便痛苦不濟,咬牙不出聲,家中只當作啞女,生得極為美麗。
卻見她從不進食,早時試著硬掰,嘴唇抿如鐵澆,無論怎樣都撬動不了半點,明明不曾進食,一日日卻長大起來,父母遂暗中生懼。
可臥病在床,口不能言,偏偏生得美麗,於是親戚往來,不知真相,常常以言撩撥,暗暗揩油,一直長到十六歲,苦不堪言。
終於同鄉有一盧姓男子上門求取,家中草草嫁出,所幸盧生甚是愛她,恩愛數年,身體漸好,得一子一女,偏偏任由盧生怎樣懇求,始終不肯開口。
一日正在家中紡織,盧生面色通紅,滿身酒氣,推門而入,舉起塌上男娃,冷眼而視,喝道:
“你三年不食,是何妖孽?此子披有人皮,安知是人否?道上仙長同我說了,你與我同寢,是為食我官運!”
他身材魁梧,怒不可遏地捉住孩子,雙腳一下舉過頭頂,李曦明奪之不及,盧生喝道:
“說!”
見她還不開口,盧生用力一擲,男娃摔在石上,應聲而碎,腦漿崩裂。
李曦明只覺一股血氣衝上腦中,口中的冰涼之意來回翻湧,喉嚨中發出一些微弱的聲響,如遭雷殛,吭了半天:
“噗…”
他臉色一陣青白,終於噴出一口血來,連帶著吐出半根舌頭,混在滿地的血裡,一切混合為深沉的暗紅色,在眼前忽明忽暗。
他抬起頭來,盧生的怒色映在眼中,正在變得越來越遠,他輕飄飄地升起,迅速遠離這些無限幻想。
那股冰涼之氣直衝腦海,眼前的一切迅速變淡,還原為無窮無盡的黑暗,一切記憶迴歸腦海,李曦明只覺得渾身輕若無物。
巨闕庭中的冰雪迅速融化,濃烈的火焰噴湧而出,在這竅中迴盪,李曦明彷彿從無邊黑暗浮向無限光明,梔花翻湧,駝鈴動響,眼前亮堂堂。
“轟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