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遲越走進書房坐下,命內侍烹茶,來遇喜往香爐裡填了香丸,又從小黃門手中接過茶爐,燃炭生火,添水煮茶,忙得胖臉上出了一層汗——他是太子最信重的大黃門,這些瑣事原不必他親歷親為,皆因他看出太子殿下心緒不佳,這才越發殷勤小心。
尉遲越叫小黃門取來未及閱覽的奏疏,批了兩封,放下硃筆,問來遇喜:“太子妃今日在忙什麼?”
他知道來遇喜行事縝密,早晨他提了承恩殿,他一定會遣人去打探,以便他隨時問詢。
來遇喜果然道:“啟稟殿下,娘子今日邀了兩位良娣在後苑中喝茶賞雪。”
尉遲越垂下眼簾,“嗯”了一聲,便又默不作聲了。
來遇喜賠著小心道:“娘子未必知道殿下今日有暇,殿下若是有興致……”
尉遲越心中微動,抬起眼,隨即蹙了蹙眉道:“不必了,用罷午膳孤還要召見學士。”沈宜秋與兩位良娣在一起遠比對著他更開懷暢意,他此時趕過去,大約只會壞了她的興致。
他揉了揉額角,對來遇喜道:“叫人去和娘子說一聲,孤今日朝務繁冗,晚膳便在太極宮用了,她若是無聊,便叫兩位良娣陪她吧。”
他頓了頓又道:“前日五郎叫人送了幾壇波斯三勒漿來,你送一罈過去。”
來遇喜領了命便要去辦。
退到門邊,太子又將他叫住:“太子妃有胃疾,讓兩位良娣看著些,別叫她多喝。”
想了想又道:“再叫人去蓬萊宮傳陶奉御,替娘子請個平安脈。”
來遇喜走後,尉遲越屏退了左右,自己執起茶壺,往越瓷杯中注了杯釅茶,又站起身走到門前,半捲起湘簾。
他坐在案前,一杯接一杯地飲著苦澀的茶湯,看著庭中的青松、紅梅與白雪。
今歲的初雪,他只能獨賞了。
第68章 狀元
十二月廿二是進士科舉放榜的日子。
曉色初分之際,長安城中已是車馬喧囂,士庶爭相前往禮部貢院觀看發榜,尤其是當科舉子,更是坊門一開便迫不及待地趕往貢院。
白屋之士、貧賤之子,都指望著一舉擢第,登為龍門,當真是朝為匹夫,暮為卿相。
城中高門華族,便是沒有子弟應舉,也都遣了僮僕前去打探訊息。
寧十一郎亦不能免俗,早早便派了僮僕前去探榜。
按慣例,紅榜張貼在禮部貢院南院東牆,寧十一的書僮到得貢院南院時,東牆外已裡三層外三層圍起了人牆,連水都潑不進,哪裡擠得進去。
寧十一特地選了個目力過人的高個僮僕,奈何英雄所見略同,各家都選高個的,撞在一塊兒,便沒了優勢。
寧家書僮只能乾著急,耳邊人聲鼎沸,黜榜的舉子或黯然低泣,或如痴如顛,狂笑不止的有之,破口大罵的亦有之,更有人激憤之下試圖衝進棘柵中撕榜,被披甲執銳的守衛拿住。
而擢第者則意氣風發、氣定神閒,儼然一派俊彥國士的氣度。
寧家書僮依稀聽見人群中不時有人議論“寧彥昭”、“寧十一郎”,心怦怦直跳,忙拉住身邊一白衣士子問道:“榜上可有姓寧的郎君?”
那人與他擠作一堆,自然也不曾看見榜紙,不耐煩道:“我哪裡知道。”
一連問了幾人,都道不知,書僮只得耐著性子一寸寸往前挪。
好不容易前面的人看夠了離去,半晌之後,總算擠進了幾步。
寧家書僮使勁踮起腳,從人牆的空隙中張了一眼,只見牆上張貼著大榜紙,榜頭豎黏黃紙四張,粘成長幅,“禮部貢院”四個淡墨大字依稀可辨。
書僮也知道自家公子的處境,不去看榜首,卻從榜末開始一個個往前看,看到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