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娘子。」謝斂打斷了她。
他掙紮了一下,額間滲出細密冷汗,連臉色都瞬間慘白了許多。但她將要解開的衣襟,被他打擾,再次嚴絲合縫地對好了門襟。
宋矜有些遲來的羞怯,頓時無措。
她小聲解釋:「我裡面還有衣裳,這件給你禦寒。」
謝斂不做聲。
宋矜繼續問:「你不冷嗎?」
月華自天窗投進來,照在謝斂烏黑的髮絲上。
他一半側臉在月華裡,一半藏在陰影裡,使得眉眼都深邃了許多。在如此內斂的眉眼下,宋矜看不透他的情緒,只覺得他似乎並不是生氣。
何況,存了死唸的人,
若是為她玷汙他名聲而生氣,反而是好事。
「謝大人。」
宋矜從未覺得自己如此囉嗦過。
謝斂低頭悶咳,鮮紅血絲滲出指縫。
他坐在月下的身影分外清瘦,幾乎形銷骨立,卻又格外端正。宋矜在任何時候看他,他都是端正的、平靜的,就連步子都不曾快一分。
「你遇到了何鏤,不怕麼?」
他終於抬起臉,朝她看了過來。
謝斂清雋蒼白的臉上,帶著傷重的倦怠,也帶著隱忍的剋制。
在月色下,彷彿一碰即碎的琉璃。
宋矜幾乎立刻明白過來,他以為她受了驚,此時因為他是男子也還害怕。所以,剛剛他才如此平靜,由著她擺弄靠近嗎?
若是往日……
或是別人,她肯定會很怕的。
「人命關天,分不出心思怕。」
她本能不去想其中緣由,轉而找了個藉口。
立刻,她就察覺到謝斂的目光,再次落在她手邊的捲刃上。
和她剛進來那刻一樣。
謝斂面色極其平靜,眼底卻藏著難掩的難堪。
謝斂這樣的人,等閒不會叫人能看清他的情緒,除非藏不住了。
宋矜心中無由來慌了起來,她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麼。她不想這捲刃再出現在兩人面前,直接將它塞入袖中,才驚覺謝斂在看著自己。
她慌張抬起臉,心中為之氣餒。
在謝斂複雜的目光下,她幾乎要自暴自棄了,竟然伸手一把捂住他的眼睛。
謝斂卻問:「為何與向文退婚,你應當知道……」
宋矜說:「暫時不能告訴你。」
謝斂再度陷入沉默。
宋矜有些惱恨於他總讓人看不透想法,也不說話。
但對方灼燙的呼吸,一下一下吹拂到她脖頸間,帶起一股令人緊張的癢意。
宋矜頓時想要鬆手,撤身後退。
她的手腕卻被扣住。
與謝斂的呼吸不一樣,他的手十分冰冷。
幾乎一碰到她,就驚得宋矜打了個寒噤,只覺得寒意順著肌膚,一直躥到脊骨上去。
「抱歉。」
他似乎還要再問,卻又鬆了手。
在謝斂還未反應過來之前,女郎眼底盈起柔和的光影,忽然站起了身,帶動幾綹烏黑髮絲揚起,於空中掠過他眉間。
她抖開梅子青色的軟絨褙子,輕柔地搭在他肩頭。
他喉中,要再度出口的抗拒。
在短短片刻,就被她的動作化解於無形。
清苦的藥香在空氣中浮動,一段荔枝香,徑直從領口一直縈繞到他鼻尖。帶著體溫的衣裳很柔軟,暖意湧來,連劇烈的痛楚都彷彿消散了一些。
骨頭縫裡源源不斷的冷意,
也有一瞬的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