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斯琪道:“沈老師,真沒想到會在這裡見到您,我太開心了!您一定已經忘了,不過三年前在東京電影節上,我們可是見過一面的!”
有女人輕輕笑了,聲音低沉中略帶點沙啞,是歲月沉澱後的蠱惑魅力,“我記得。那一年張小姐榮膺東京影后,我怎麼會不記得?”
張斯琪驚喜地捂住嘴,臉頰泛紅,連話都說不出了。
宜熙頭靠著牆,忽然就不想再看。
已經很久沒經歷過了,親眼看著身邊的人在母親面前緊張失措,因為她的一個笑容、一句稱讚而激動得熱淚盈眶,即使他們本身已經在自己的領域取得了相當不凡的成就。每到這種時候,她就無比清醒地意識到,她的母親對於這個時代而言,是個怎樣的神話。
可這和她有什麼關係呢?她只記得,在她二十年的生命中,她一次次的缺席,和從始至終的漠不關心。八歲以前,她憂心忡忡,害怕終有一日會失去她,八歲之後恐懼終於成真,她拋棄了他們父女,果斷決絕,彷彿只是丟掉一段不愉快的經歷。渾不在乎在這段經歷中,還有她骨肉相連的女兒。
於是她終於明白,對她抱有奢望,是怎樣錯誤的想法。
“宜熙?”
她眼睫顫了顫。黎成朗不知何時出現在身旁,凝神注視著她,“你怎麼在這裡?”
她呆了兩秒,反問:“你怎麼在這裡?”
黎成朗輕笑,不以為忤,“我看到你藏在這兒,所以跟他們說要過來打個電話。你很想見她?想見的話就別躲著了,跟我出去吧。”
宜熙下意識後退半步,“不,我不想見她。”
黎成朗一愣。宜熙知道自己說錯了話,卻不想補救,只是抿著唇沉默。黎成朗看著那倔強的小臉片刻,忽然感覺到一陣微妙。他知道她大概是在生氣,可為什麼生氣、針對的又是誰,卻摸不著頭腦。
不過老實說,她生氣的樣子也很好看,與平常客套時截然不同的生機勃勃,以至於他居然不想去追究原因,只想好好欣賞一番。
視線下滑,他表情忽然僵住,繼而尷尬地移開。宜熙一開始還沒明白,低頭一看才發現,剛才清理裙子時,她魂不守舍,居然把水潑到了胸口。小禮服本來就是露肩的款式,這麼一來更是性感,薄薄的絲綢貼著身體,線條起伏異常清晰。
她猛地背過身子,一隻胳膊抱在胸前,臉頰紅得跟要燒起來一樣。黎成朗在後面咳嗽了一聲,若無其事道:“我帶你去樓上吧。書房有電吹風,你可以……整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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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成朗把她領到書房就下去了,離開的速度之快,讓宜熙懷疑不是因為貴客登門、不好離開太久,只是不想和這個狀態的她共處一室。千辛萬苦把裙子弄乾後,她長嘆口氣,終於確定今天是自己的倒黴日。說起來真是心酸,生平第一次參加偶像的生日會,她卻一直在出糗,早知道就不來了。
宜熙打量四周,想找點東西來打發下時間,免得繼續胡思亂想。這房間很大,左右兩面都擺放著書架,從地板連到天花板,上面分門別類放著各類書籍,她驚訝地發現了許多已經絕版的、她想看卻一直沒找到的孤本。隔著玻璃欣賞了會兒,她毅然決定改天有機會一定要問問,這些寶貝能不能借閱。
房間的正面也是個書架,放的卻不是書籍,而是黎成朗的獎盃。架子上還有些空著的位置,但獎盃的數量已經非常可觀,宜熙想起報紙曾調侃黎影帝得的獎可以裝三個麻袋,心道這回他們倒是沒說假話。
目光忽然凝住,落在一個小盒子上。淡綠的緞面,看起來非常雅緻,就擺在書架的其中一格,旁邊是黎成朗三年前拿的臺灣金馬獎獎盃。宜熙沒有亂動別人物品的習慣,只是那盒子是開啟的,所以裡面裝的東西也暴露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