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勢大了,嘩嘩嘩打在樹葉草木上,他只戴了斗笠,冷靜下來後拍拍臉趕忙往家裡跑,衣裳都濕完了。
下午,錢家喪事忙完後,顧鐵山和苗秋蓮一前一後回了家,顧蘭瑜和顧蘭竹早在雨勢大的時候就從地裡跑了回來。
顧蘭時換了身乾淨衣裳,給爹孃一人舀了碗熱騰騰的薑湯喝。
跟裴厭打包票是一回事,這會兒看見他爹孃免不了心生膽怯,緊張又忐忑,好幾次欲言又止不敢真的說。
苗秋蓮和顧鐵山都有點累,喝完薑湯回屋歇下,因此沒留意到他神色。
一直到吃過晚飯後,顧蘭時拾掇完灶房鍋碗,一邊往堂屋走一邊心裡打鼓,婚姻大事自己做了主,他哪能不害怕。
顧蘭瑜在堂屋擰蒲草條子,明天要是還下雨,他就待家裡給自己打雙新草鞋,去年的幾雙有點小了。
竹哥兒幫他把打好的蒲草條子壓在石頭下,省得散開。
顧蘭瑜看一眼神色不安的顧蘭時,問道:「蘭時哥哥,你怎麼了?」
顧蘭時嘆口氣,該來的總會來,開口道:「沒什麼,等會兒再說,我先去找娘。」
苗秋蓮正在屋裡掃炕鋪被褥,顧蘭時一進來先搭了把手,等鋪好後才小聲說:「娘,我想和裴厭成親。」
冷不丁聽見這麼一句話,苗秋蓮以為自己聽錯了,神色愕然:「啥?」
無論如何都得說,既然開了口,就沒有回頭的道理,顧蘭時豁出去了,閉著眼睛聲音大了點:「我說我想和裴厭成親。」
他緊緊閉著眼睛,眼尾都擠在一起,害怕得不行,卻半天沒等來罵聲,於是偷偷睜開眼。
苗秋蓮一看他睜眼了,拿起炕上的小掃帚就打,顧蘭時想哭哭不出來,也不敢跑,往旁邊躲了兩步,還是被打在胳膊上,疼得他直咧嘴,吭哧哭著喊娘。
「別叫我娘,你是我娘。」苗秋蓮氣得不知如何是好,又在他屁股上揍了兩下,扔掉小掃帚罵道:「好祖宗,真是出息了,連想嫁漢子這種話都說得出口,若被人知道,你讓你娘這張老臉往哪裡擱?你爹都得打自己幾個嘴巴。」
顧蘭時原本揉屁股,聞言鼻子一酸,淚珠子掉個不停,哭得直抽抽,但還是哽咽著說:「娘,外頭那些人哪有好的,林晉鵬還不是村裡人看著長大的,卻是個醃臢東西,那林登子,更不用說,一個兩個全都是色鬼,萬一再找個也是色鬼,連你們也騙了,我過去哪能活。」
他哭得傷心,眼淚跟斷了線一樣止不住,說:「娘,我害怕,林登子扯我衣裳的時候沒人救我,只有裴厭。」
苗秋蓮啞然,有點說不出話。
「娘,你不知道,我真的很害怕,衣裳被扯成那樣,就是衝著毀清白來的,夜裡我總能夢到那天……」
他嗚咽哭著,頭一次將心底的恐懼害怕說出來,顛三倒四,只會說害怕兩個字,別的連回想一下就覺得壓抑窒息。
顧鐵山站在房門口,剛才聽見顧蘭時哭他就過來了,顧蘭瑜和顧蘭竹也都沉默不語。
苗秋蓮擦擦眼淚,顧蘭時出事那天她和顧鐵山都不在跟前,她這個做孃的沒看好孩子,顧蘭時發燒昏迷的時候,她一到晚上也直哭,又是怕又是悔的,若真出了事,叫她怎麼活。
顧蘭時年紀小,她一個大人,再帶著孩子一起哭實在不像話,她擦乾眼淚,看一眼門口的顧鐵山,見她男人悶悶點了頭,她拿起手帕摟著顧蘭時給擦眼淚,拍著脊背哄道:「好好,那咱們就去找裴厭。」
顧蘭時長久以來的一肚子委屈終於找著了發洩的機會,將臉埋在他娘懷裡哭了好一陣,哭到沒力氣睡著了才罷休,苗秋蓮抹抹淚,發覺天早黑了。
竹哥兒眼窩子淺,顧蘭時幾次出事他都看在眼裡,哪有不難過的,在外頭也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