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如死海,不驚不喜,不怒不怨。
直到我說到明鞍和冬歌都已經不在了的時候,他平淡的面容終於瓦解,痛苦地閉上眼睛。
“是我的錯,我對不起他們。”
不,他沒有錯。或許他最大的錯誤,就是愛上我。
“長卿,是我錯了。”
我與他爭著認錯,他紅了眼睛,我淚如雨下,他擦去我的眼淚,掀開被子,指著自己的胸膛:“來,睡一會吧,我會一直陪著你。”
“恩。”我脫去外衣和鞋襪,靠在他的胸口,聞著他身上的味道,覺得心安。
他摟著我,輕輕說:“悅容,我愛你。”
我沉默沒有回應,他也不在意。
我問:“為什麼我從來沒說愛你,你卻從來沒有在意?”
他拍著我的肩膀,蒼白仍是俊逸的臉龐,盪漾出柔和的微笑,聲音輕似飄絮,像在哄著孩子:“其實以前很在意的,總是在心裡悄悄問自己,楚悅容這個女人到底在想什麼,她到底愛不愛我……後來,我就不再這麼問了。”
“為什麼不問了?”
“因為我覺得,當一個女人說要為一個男人生孩子的時候,愛不愛已經不再重要了,至少她已經下定決心陪在那個男人的身邊。或許有時候上蒼顯得有點不近人情,卻是公平的,他不會讓你得到世上所有的一切,也不會讓你事事順心,有時候甚至要遭遇痛苦和磨難,但我仍是由衷地心懷感恩,至少他安排我遇見了你,這已經是對我最大的恩賜。”
他俯首親吻我的眉眼:“悅容,你只要記住一件事就夠了,你是我的妻子,我是你的丈夫,夫妻之間患難與共,榮辱同棲。只要我們一直都在一起,相信對方,支援對方,人生沒有什麼坎是過不去的。所以你現在好好睡上一覺吧,相信我,睡醒後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我被他說得哭了出來,眼淚在他白色的寢衣上流過,如北國霜雪中的河流,延綿著一種蒼白的色彩。
他說:“什麼都別想,睡吧。”我點點頭,滿足地閉上了眼睛。
許是最近太累了,許是他的甦醒讓我心安,很快地我就睡了過去。
睡得迷迷糊糊的時候,聽見他在跟一個人說話。我沒有做聲,靜靜地聽著。
藺翟雲不知道什麼時候被司空長卿叫進屋來,他們的交談很小聲,刻意壓低了聲音,顯然是怕吵醒我。
“你昏睡的這段期間,她一直操勞,朝中大小事務,還有你和太君的身體健康,她都一面俱倒。眼前金陵的局勢就算是男人也扛不起,她一個女人就這麼硬生生地頂上了。有時候我真怕她會就此倒下,一蹶不振,但她沒有。她的堅強和勇敢,贏得了金陵百姓的尊敬和文武百官的認可,她是我見過最了不起的女人。”
司空長卿溫柔地撫著我的頭髮,言語透露著驕傲:“當然,我歷經艱辛才找到的女人,又費盡心思才娶進門,自然是這個世上最好的妻子,她最好的……”
說到後頭,他的聲音漸漸低啞下去,略帶一絲哽咽和乏力:“你知不知道我現在的身子是怎麼了,怎麼使不上一點力氣?居然只是這樣讓她依靠著酣睡,都覺得吃力。”
藺翟雲猶豫片刻,問:“你要聽實話還是假話?”
毋庸置疑,司空長卿選擇了實話。
藺翟雲道:“其實你能醒來並不是什麼好現象,這只是一種迴光返照。”
司空長卿的身子頓然僵硬,“……你是說,我快要死了?”
房間沉寂下來,唯有暖爐裡的火燒得啪啪響,藺翟雲始終沒有回答他。
有時候,沉默已經是一種答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