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蔽體的女人和孩子,髒汙不堪的地面,碗裡半是泥半是水,空氣裡夾在著鹽場飄出的苦鹵味。
李念不知道該用什麼表情。
這就是她李氏的天下,她口中的“後院”。
“邵思昌當年不主戰,也是因為你所看到的他們。”沈行之腳下沒停,一手握著李念手腕上的環,一手撥開眼前懸掛的衣裳。
窮苦人沒水,若今日不下那大雨,連借雨洗衣都做不到。
“這樣的地方,本就連活著都難,若是再戰,便是人間煉獄。這也是高祖皇帝當年願意給他時間,讓他遊說整個蜀地的原因。”
他低頭,為李念探出一條路來。
“你不是想看麼?我便帶你來看個清楚明白。”
他到底也沒帶著李念去追那報信的人,而選了這麼一條安全的路。
“李念,你看到的,是我能帶你走到的極限,但這裡,並不是苦難的極限。”
他拉著李念的手,慢慢走上一處小山包。
夜裡蟲鳴陣陣。
興許是上天感應到她的血脈,天家的血脈,自李念踏上山包的一瞬,颳了一陣吹散雲霧的風。
她站在山包上,鬢角的碎髮被吹動。
一雙眼睛望著面前大片席地而睡的人,聽著四處傳來的孩童哭喊聲,叫罵聲。
聽著夜裡傳出微弱的呼喊。
“娘,我餓。”
“別打我,別打我!”
“沒有銅板了,一枚也沒有了,明天怎麼辦?”
“唉……”
這就是她的太平盛世。
是史書中輝煌的巔峰,萬國來朝的大魏。
是那個在未來拍攝的電視劇裡,連服化道都精緻得像是天宮一般的時代。
而她,居然想要在這樣的天下,憑自己的力量,安穩地,隱蔽地活著。
天邊泛起魚肚白,李念許久都沒說話。
朝陽破雲而出,金色的輝光落在她身上。
躺在地上睡著的那些枯瘦如柴的人們,慢慢甦醒。
他們佝僂著身子,以失去失望的雙眼,頹然地計劃這一日該如何度過。
李念站在山丘上,緩緩閉上了眼睛。
晌午,府衙放補貼的訊息很快就在自貢鹽商裡面傳遍了。
張仟佰辦事也算周全,要想領補貼,就必須籤一份承諾書,下一批鹽要以不低於正常市價銷售,避免惡性迴圈。
鹽商早就已經撐不住,哪管他什麼下一批,都趕忙簽字畫押,各個領了補貼之後,再到李念這來兌付食鹽。
一上午,九萬旦鹽就這麼都出給青州商會,有些鹽商拿著銀錢喜急而泣。
那千兩黃金的補貼,眨眼就都發出去了。
只是李念一直心不在焉,看著面前兌付的熱鬧,人人頷首鞠躬同她各種道謝,她也只是微微笑著。
待正午,眾人散去,李念望著白日的萬里晴空出神。
沈行之站在她身邊,什麼也沒說。
直到北息回來,這片刻的平靜才被打破。
他邁過院門時,李念差點沒認出他來。
昨晚上還一身黑衣的男人,現在滿身黃泥,半邊臉都糊著泥漿。
他拎著染泥的衣襬,自己估計也不舒服,像個螃蟹一般叉著腿走路。
李念眉頭揚起:“怎麼弄成這樣?”
北息拱手,說話前先從嘴裡摘出來一根茅草扔掉,委屈道:“還不是為了救那報信的小哥。”
“救他?”沈行之詫異。
“估計是為了滅口,把他從高處推到一個大泥巴水坑裡,我等他們離開才下去把他撈上來的。”北息抹一把嘴巴,“呸呸”好幾聲,嘴裡的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