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邊黑夜,萬籟俱寂,就聽沈行之悶哼了一聲。
李念一下就不敢動了。
這麼狠的砸下來,不醒就怪了!
她眼珠子一轉,乾脆將錯就錯,壓在他身上裝睡。
可是李念沒想到,沈行之也不敢動。
他本來側身背對,就是因為知道李念今夜沒睡。
往昔沾上枕頭就又流口水又說夢話還踢被子的人,今天這麼老實,一點聲音都沒有,定有古怪。
他故意換了本書放在這,沒想到放遠了。
現在這情況,他滿心無語,又不好直接起來。
可有的人的存在,本身就能讓另一些人無數次重新整理自己對世界的認識。
在他苦惱如何應對時,壓在他胸口的李念卻發出了沉睡的鼾聲。
屋內極靜。
沈行之仍舊不敢動,怕是李念又在試探。
直到大約半柱香後,她鼾聲越來越大,還有一股溫熱潮溼的感覺自胸前傳來後,沈行之才緩緩抬起頭,揉著自己的鼻樑根。
他掙扎起身,兩手扶著李念的肩頭,把她從自己身上抬起來。
她口水還在,嗚嗚囊囊不知道在說什麼。
直到沈行之使出渾身解數把她重新安頓在另一側,才聽清她口中的呢喃。
“美人,別走。”
邊嘀咕,邊抬手,環住了沈行之的脖子。
戰場十載,又苦學多年,沈行之從未如現在一樣感受到人生艱難。
那纖細的手臂彷彿有千斤重量,壓得他有些直不起身。
他於黑夜裡看著李念酣睡的面容,伸手把她環著脖子的手臂慢慢取下來,塞進薄被子裡,又壓好被角,再回身從床頭拿過自己的手帕,為她擦一把嘴角。
做完一切,他看著手裡的帕子,深吸一口氣。
若她日後嫁人,不知對方會不會也如他這般耐心。
想到這,沈行之忽然怔住。
他抬起左手,撩動自己額前的發,默默在心裡唸了很多遍。
她是李念,是***,是想退婚,想離開宮牆,好不容易才遠走高飛的女人。
可即便如此,那剛剛翻湧起來的心緒,像是海浪拍岸一般難以平靜。
沈行之背靠在床頭,望著薄紗床幔。
他第一次生出了,這鏈子還是別解開比較好的,危險的期望。
……
那晚月亮落山得早,幾片薄雲壓著屋簷。
前半夜還熱鬧的青州花街,後半夜慢慢歸於平靜。
佩蘭趴在屋簷上,看著從對面出來的劉世子眾人互相道別。
他似乎喝了不少酒,身上帶著醉氣,被人攙扶著送進馬車裡。
待他坐定,那車卻沒走,在原地似乎又等了半盞茶的時間。
佩蘭正覺奇怪,便看到青樓夥計扛著個長麻袋,匆匆走出後,一把甩在了劉世子的馬車上。
老鴇跟在後面,站在馬車邊陪著笑拱手行禮:“世子大人啊,可不敢再鬧出人命了,那兩個京察好凶的,萬一再出事……”
她話沒說完,車裡飛出來一包銀子,落在地上撒得到處都是。
老鴇立時閉嘴,慌忙趴在地上滿地找銀子。
馬車緩緩前行,車裡卻咣咣作響,七扭八歪,時不時穿出掙扎聲和嗚咽聲。
她從屋簷上一路跟過去,慢慢走到城北的巷子裡,瞧見馬車拐進一大戶人家的後門。
佩蘭正要跟上,脖子上卻悄無聲息的多了一把閃著寒光的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