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也要離開十年。
十年前,你始終當我是那個你養大的孩子。
那麼我也用十年時間去沖淡記憶,用時間償還時間,等這十年過後,再站到你面前時,是不是你看向我的目光,能稍有改變?
沈恪看著對面的青年,沉沉嘆了口氣。昨晚那種巨大的無形的酸澀再一次漫上心口,像鈍刀,在心臟最柔軟的位置上來回拉扯,泛起難以言說的又悶又重的鈍痛。
怎麼,這麼傻?
“你……”
“別問了。”沈恪剛剛出聲,卻被面前的人生生打斷。
林簡垂頭閉了一下眼睛,而後抬起目光,平直地看著沈恪,壓抑著眼底幾乎要藏不住的痛楚,“不談了,別問了可以嗎?”
這樣自暴自棄的口吻,沈恪眉心一點一點地蹙了起來。
“昨晚我說過了。”林簡狠狠嚥了一下喉嚨,掩飾著聲音中的喑啞,“你不要管我了,行不行?”
時間在這一刻被無限拉長,林簡注視著對面的沈恪,心中湧起難以抑制的悲涼。
這個人永遠溫和理智,永遠風度克己,但同時,也永遠高不可攀,平等淡漠地垂眸注視著身邊的每一個人。
他溫柔平和,卻誰也不愛。
就像是,用力踮起腳,伸出手,也無法觸及的那冷太陽。
溫暖又冰涼。
“不要管我了,就這樣吧,行不行?”林簡微垂下頭,又問了一遍。
從沈恪的角度看過去,
能看見他修長的脖頸與肩背拉出一道利落繃緊的線條,像是一張被人蓄力拉開的弓,弦韌勁道,拗成固執又倔強的姿態。
沈恪的聲音比平時低沉一些,他輕聲叫了一句他的名字“林簡,你抬頭。”
林簡卻沒動,過了很久,沈恪發現他一直繃著的那口氣似乎消散了,肩膀的線條几不可查地垂落坍塌下來,彷彿堅持過後的驟然脫力。
又過了很長時間,林簡終於抬起頭,直視著他問:“或者,你想我怎麼樣呢?”根本不等,亦或是不需要沈恪的回答,他語速稍快地自顧說下去,“怎麼樣都可以的,只要你說。”
“再不見面,或者我再離開,不出現在你面前,都可以。”
“只要你說出來。”
半晌,沈恪說:“我從沒那樣想過。”
“好。”林簡點點頭,眼底的血絲似乎又重了一點,但卻沒有水汽,畢竟他從不在這個人面前流眼淚,“其他的呢,只要你說出來,我就去做,但是——”
林簡直視著他,一字一句,那麼輕卻那麼重:“只有一件事不行,你管不著。”
這一瞬,沈恪眸光無聲晃動了一下。
一件事,什麼事?
就是喜歡你這件事。
我沒辦法控制,你也同樣管不著。
因為喜歡你,是我一個人的事。
與你無關,與任何人都沒有關係。
數我一身傲骨,卻甘願淪為這場愛意的囚徒。
只肯為愛臣服。
沈恪久久沉默,只是用黑沉的目光靜靜看著眼前的青年。
面容蒼白清瘦,眉眼清冷又犀利,這樣一個疏離孤拔的林簡,卻會用最虔誠卑微的口吻說喜歡,用自暴自棄甚至是自我厭棄的姿態,豪擲一場長達數十年的、完全看不到盡頭的暗戀。
恍惚間,沈恪又想起昨晚無數次問過自己的那句話——
沈恪,你都做了什麼?
有很輕微的聲音傳來,片刻後,身側的陽光被高大的身影擋住,林簡怔然抬起頭,看著走到他身邊來的沈恪。
兩道目光在半空碰撞糾纏,過幾秒,沈恪忽然抬起手,掌心覆在他的頭頂,很輕地揉了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