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對不住, 哥哥……」嘴裡囁嚅著,伸出手緊緊把她抱在懷裡。
月徊的身子柔軟,披散的頭髮貼在他臉頰上,刺痛且癢。他顧不得那許多, 情願一頭扎進那片黑色的海里。可是他行為實在不端,必須找幾句話來註解, 便輕喘了口氣道「對不住, 哥哥夢見又把你弄丟了。」
月徊很覺得安慰, 先前光是自己夢見他,他卻從來沒有夢見自己,這妹妹當得有點失敗。現在好了,他會擔心自己弄丟了她,說明她在哥哥心裡也很重要。她咧嘴笑著, 現在的梁遇不像隻手遮天的掌印督主, 脆弱的樣子那麼可人疼的。她抬手捋捋他的頭髮,又撫撫他的脊背,好言安撫著:「別怕, 我在這兒吶。」
其實他的恍惚只在一霎,後來便有些隨波逐流了, 畢竟這麼深的夜,神智不清醒也是可以被諒解的。倘或放在大白天,這麼做是失態失德,他找不到理由和她親近。只有在這四下無人,心也柔軟的時候,才不必顧忌那些世俗的框架。
為什麼要這樣,他覺得自己大概是瘋了,太監做得太久,昧著良心的事辦得太多,已經不像個正常人了。要說女人,他跟前並不缺,只要一個眼神,這紫禁城裡多少人會對他投懷送抱,他何至於這樣!可就是沒有一個能走進他心裡,他顧忌太多,猶豫太多,他信不過任何人,除了月徊。
然而不是一個爹孃生的,就能放任自己胡來嗎?他對她一向只有手足之情,甚至她從產房裡抱出來,頭一個接手的也是他。爹說「這是你妹妹,你要一輩子疼她,看顧她」,可是事到如今,他在想些什麼,做些什麼?他有什麼面目面對九泉下的父母!
他的身世,還有他心裡的衝動,月徊一概不知道。她以為他是嫡親的哥哥,所以對他不設防,他卻利用身份之便生了逾越之心,該下十八層地獄。
她的手在他脊背上輕撫,帶著一種慈悲救贖的味道。他貪戀,但不敢再沉溺下去了,掙扎再三定住了心神才推開她,垂首道:「對不住,那時候把你弄丟了,我到今兒也不能原諒自己,害你在外頭受了那麼多苦。」
月徊並不知道他的百轉千回,她只覺得哥哥有血有肉,有他的愧疚,也有他的擔當。
她安慰起人來很有一套,極其擅長大事化小,「走丟了也是機緣,沒有我拖累您,您才有今兒。如今我回來,擎等著享福,吃了十一年苦,往後受用四五十年,我可賺大啦。」一面說一面摸摸他的手,「哥哥您別難過,沒想到您夢裡都怕我走丟了,可見我對您實在太重要了。」
她愛往自己臉上貼金,梁遇憂愁過後又失笑。她的手指在他掌心,他虛虛攏著,卻不能握緊。
屋裡昏沉沉,腦子便不清明,他終於還是起身點燃了所有的燈。光線亮起來,照進人心裡,那些不該出現的汙垢便被逼退到陰暗的角落,再也不敢露面了。他還是那個威嚴的哥哥,或許有大算計,但不動小心思,不會在妹妹面前亂了人倫,失了體面。
「我瞧瞧皇上去。」他戴上帽子,整了整儀容道,「外頭太冷,你就別出門了,接著睡吧。」
月徊站在地心,看上去孤零零的模樣,「您看完了趕緊回來,我一個人在這屋子裡有點怕。」
梁遇納罕,「怕什麼?宮裡到處都是人。」
月徊說:「就剛才,您喊我喊得怪}人的,現在想起來後脊樑還發寒呢。」
梁遇難堪地看了她一眼,她抓住機會就調侃他,愈發證明不該讓她留在值房裡。
反正無話可說,他轉身走出了內奏事處。一路向北,半夜的寒風從帽沿鑽進去,灌進交領裡,到這會兒腦子才如淬了火,逐漸冷靜下來。皂靴在青磚上踩踏出清越的聲響,小太監弓著身子挑燈在前面引路,走了很長一段,他忽然停下步子回望。內奏事處的值房深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