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遇直皺眉,「好好的,喝什麼酒?」
月徊說:「喝酒還要看日子啊,想喝就喝了。這是上回皇上賞我的,外埠的葡萄酒,我覺得好喝,他就送了我一壺。」她一邊說,一邊端起茶盞萘艘豢冢「您說說吧,下著雨呢,您上我這兒幹嘛來了?」
梁遇修長的手指捏住了杯子,淡聲道:「司禮監每月都要夜巡東西六宮,正巧到了御花園,聽秦九安說你得了沙眼,特來看看。」
月徊的那點難堪又被他勾了起來,心說到底是掌管東廠的,輸人不輸陣。
「沒什麼,我有迎風流淚的毛病,時不時犯上一犯,現在已經好了。」她又灌了一口,揭開攢盒的蓋子,從裡頭挑虎皮花生吃,「說真的,我以為您來找我,是打算改口帶我上廣州了。」
梁遇垂著眼,燈影下濃長的眼睫像蝴蝶的翅膀,堪堪停在顴骨上。微微的一點輕顫,生出羸弱的美態,就如現在,除去一身錦衣華服,像個不染塵埃的方外人。
男人和花兒一樣,也有千百種不同的況味。譬如皇帝,在沒有腦滿腸肥一身油膩之前,都會保持青澀的少年味兒,因為那雙眼睛天生會騙人,讓人看不穿底下汙濁。而梁遇呢,他早已經跳出了少年的行列,很難想像他這樣的境遇下,還能長得如此筆管條直一身正氣。雖然臉是漂亮了點兒,但他漂亮得不顯女氣,就能讓人忽略他的不完美,甚至對他的不完美,產生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窺伺感。
所以說自己可能有點不正常,月徊嘆著氣,悶了口酒。半天不見他有動靜,抬起眼說:「您怎麼不喝呢?怕我在酒裡下藥啊?」
梁遇聽她這麼說,只得低頭喝了一口。他不常喝酒,但這酒容易上口,細品之下還有些甘甜,不由多喝了一杯。
很奇怪,他來時低落,但見到她,她總能調動起快樂的氛圍,傷感便不再傷感了。
他轉過頭,看見帳幔掛鉤上吊著他做的竹節人,窗前的笸籮裡插著一隻繡了一半的鞋墊,雖然照樣看不出到底繡的是什麼,但也心念微動,知道是繡給他的。
他有些動搖了,一手撐著臉頰,調過視線問她:「你當真那麼想跟我去兩廣?」
月徊說是啊,「我就是覺得這紫禁城困住我了,要是實心跟著皇上倒也罷,不實心,那該多難受。」
「你就實心跟著我?」他含笑問,一雙眼眸在燈下百轉千回,說不盡的萬種風情。
月徊想都沒想便點頭,「有您在我還擔心什麼,不怕有人欺負我,也不怕沒吃沒喝。」
也就是一霎兒的光景,他忽然改了主意。也好,跟著就跟著吧,把她安置在提督府,一要擔心他不在的時候小四回來勾跑了她,二要擔心和他不對付的仇家盯上她。太多的不可測,讓他放不下心,既然她也堅持,那就隨緣,走一步看一步吧。
他輕吁了口氣,「準備好行李,要帶的東西都帶上,四月初九就動身。」
月徊原本已經不抱希望了,猛然聽他鬆口,愕著兩眼把嘴裡的酒嚥了下去,「我沒聽錯吧?」
他笑了笑,「在來這兒之前,我確實打定了主意不帶你去的,但瞧你這麼執著,我也不忍心辜負你。你要是實在想去,那就去吧,只是前途莫測,是好是歹,最後都要你自己承受。」
月徊聽了,鑑於他有反悔的先例,不敢放肆高興,小心翼翼又確認了一回,「您這回說話算話?」
梁遇輕輕頷首,「算話。其實把你一個人放在京城,我也提心弔膽。」他抬起眼打量她,她的每一寸髮膚,每一道眼波,都讓他移不開視線,「你知道我十四歲後的日子,是怎麼過的麼?這偌大的紫禁城到處都是人,可又處處透著冰冷。早前我不過是個不起眼的火者,寒冬臘月裡連個炭盆都沒有,凍得睡不著,一個人裹著一條破棉被哆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