伙伕當然認得,這些謝斂的夫人。
於他來看,便是個年紀很小的病弱女郎,看起來經不起什麼風雨,在這裡十分奇怪。
然而病弱女郎打量他片刻,又問道:「這段時間,是否都周身發熱,手腳顫抖……再早些日子,嗜食犯餓而食不下咽?還有,你是否生食過肉膾?」
伙伕一愣,他確實是生吃過肉膾,而且這些症狀全然都對上了。起先不覺得有什麼,但後來身體不受控制,越來越虛弱……去求醫便得知命不久矣。
他連忙追問道:「是……是這樣,當真是什麼蠱病嗎?」
宋矜沉默片刻。
蠱病確實頗為罕見,而且醫書中記載極少。尋常大夫見了,很難判定出來,即便是判定出來了也多半束手無策,無法找到有效的治療方法。
她略作思索,還是說道:「可以用醋、蒜調水,或是淡鹽水催吐上日,或許有效。」
謝斂朝她看過來,卻並未多說什麼。
宋矜略鬆了口氣,與伙伕說了催吐的要領與細節,與飲食注意。
眾人都折騰了一夜,十分疲倦的模樣,只靜靜聽著。而伙伕欣喜若狂,追著宋矜問細節,一時間全然忘了昨夜的恩怨。
折騰完這些,大家重新出發。
因為馬車毀損,王伯帶著人去修車轅,留下田二郎和蔡嬤嬤跟在後頭。但兩人湊在一起,不知為何聊了起來,不覺間落在了後頭。
「我剛剛……」宋矜遲疑了片刻,畢竟伙伕昨夜是要殺他們的人,還是如實與謝斂說道,「我說的治療方法雖然不錯,但他雙顴發紅、目有血絲,手抖得厲害,情緒也十分亢奮,已經是病至晚期,我幾乎確定他無法被治癒。」
謝斂走在她身後半步。
他似乎有些意外於她的解釋,黑沉的眸底喜怒難辨,只問道:「那你為何教得這般仔細?」
「此地恐有食肉膾風俗。」宋矜解釋。
謝斂略作深思,只問她道:「食用肉膾,容易導致蠱病?」
晨光淡白,露水沾濕他的衣擺。
謝斂眉眼間滿是認真,看不出一絲惱怒或是別的。她陡然明白過來,他方才朝她看過來,並不是因為她為敵人治病,而是當真在傾聽蠱病如何治療。
她心頭說不出是驚訝,還是別的。
只淺淺鬆了口氣,頓時間疲倦都消散了些,仔細和他說道:「所謂蠱病,其實是吃下了蟲卵與活蟲。病情嚴重後,便會手腳顫抖,精神亢奮……到最後發癲而死,無法治療。」
「病情嚴重前,催吐可能徹底治療?」謝斂問。
宋矜蹙眉,卻只是搖了搖頭,說道:「幾率高很多。但方才那人,明顯已經大限將至,多半沒有用。」
「既然將治療方法告知了他們,無辜之人得病,自然不至於此。」謝斂垂眼,眸底帶著幾分溫和的笑意,明顯是覺察出她方才的緊張。
宋矜心頭一跳,她行為的意圖被謝斂看了出來,一時間連心情都好了不少。
她並不是可憐伙伕。
而是作為醫者,她不覺得自己該隱瞞救命之法。
誠然,宋矜很少會覺得自己是醫者。
她的醫術絕大部分,都是出於好奇與無聊,無師自通學會的。許多時候,在逼不得已之前,她都不會太信任自己的醫術。
「沅娘覺得對,便不必忐忑。」他又說。
宋矜本是渴得唇瓣發乾的,聽了他的話,還是忍不住彎唇微微一笑。
謝斂下意識瞧著她。
她這樣微微一笑,蒼白的唇滲出點血跡。分明有些病弱又憔悴,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