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斂抬眼,「臣一切都好。」
頓了頓, 他又說,「陛下不該屈尊前來。」
「朕……」趙簡囁嚅一下,壓低了嗓音, 「狄人連攻下三城,朕打算御駕親徵,過不了兩日便要出征了, 特意來看看老師。」
謝斂不覺擱下手中書卷。
「陛下,此事是誰提出的主意?」
這話問得趙簡一愣, 不覺有些吞吞吐吐。
「是傅首輔?」謝斂目光如炬,漆黑的瞳仁裡清明一片, 像是能夠看透人心, 「陛下御駕親徵, 可有想過, 何人留在京都監國?」
歷來都是太子監國,但皇長子尚且在襁褓之中。
「朕……」趙簡為難。
他確實考慮得不夠周到。
但他也不是沒有考慮過這一點, 短時間讓太后代為處理政事,也沒什麼問題。反倒是邊關,任由狄人這麼下去,恐怕一路要打到京都來。
若真如此,他才算是將祖宗的臉丟盡了。
但這個想法,他有些羞於向謝斂說。
畢竟,謝斂次次替他背鍋,都是因為太后。
「臣不贊成。」
「但朕主意已定。」
謝斂的目光淡淡落在趙簡身上。
他眸色幽深,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陛下若執意如此,臣也有一言。」謝斂卻並未動怒,反而是站起身行禮,「監國之人若是太后,朝野上下,恐怕是傅也平一人做主。」
這話說到了趙簡心坎上。
他雖然只有太后可以依靠,卻也忌憚太后,忌憚傅也平。
「臣請陛下,奪情召章向文回京任都察院御史。」謝斂看著趙簡,「若朝中有僭越之處,他必然能為陛下裁斷。」
趙簡先是一愣,他以為謝斂會阻攔他,但隨即便感動起來。
除了謝斂,沒有人會為他考慮得如此周到。
尤其是章向文,早些年便與他恩斷義絕。眼下為了抗衡傅也平,謝斂竟然能不計前嫌,主動推薦章向文。
「好,朕都聽老師的。」趙簡扶住謝斂,眸光閃爍,「但朕暫時,恐怕無法將老師官復原職……」
謝斂沒有說話。
他略微垂眼,眸色漆黑幽深。
良久。
他才淡淡道:「只是若出了意外,恐怕也要陛下擔得起。」
「這是自然。」趙簡鬆了一口氣,「時間緊急,朕不便久留。老師務必要照顧好自己。」
幽暗的囚牢內又恢復了安靜。
謝斂翻動手中書頁,面容沉靜,全然沒有因為剛剛的事而擾亂心神。
遠處的獄卒竊竊私語。
「陛下都親自來看他,怎麼不將他放出去?」
「我看你真是糊塗,十萬大軍的性命都是因為他丟的,若不平息民憤,誰敢保證下次會不會發生安南坊那樣的事?」
「……」
謝斂在竊竊私語中,一頁一頁翻動書。
他看書非常快,很快便將手裡的一冊書看完了,不得不閉目養神。
那些人此時不提十萬大軍了,開始討論新政。謝斂原本並不在意,可不知不覺,竟也開始思考起新政來了……
新政被禁行了。
絕不該如此,無論如何也不能如此。
謝斂略抬起眼,漆黑的眸子如深潭。他對著遠處的小吏招了招手,後者連忙上前,壓低了嗓音道:「大人有何吩咐?」
「講這些交給王伯,他會知道怎麼做。」
小吏接過來,連忙稱是。
謝憐目送對方遠去,眸色變得深沉起來。